轎內更讓楊鎬瞠目結舌,空間相當大,兩側各有一道小廡廊,中間正室分為內外兩間,裏間設有矮榻,上麵枕衾俱全。
坐到紅緞軟墊上,立刻過來兩名少女為他二人脫靴。楊鎬見四周盡是綾羅綢緞,珠寶琳琅,不由露出羨色。
看他表情,李如柏知道這位經略從此將會成為他的玩偶。向他一笑道:“京輔兄是第一次乘此轎子吧?”楊鎬字京輔。
楊鎬急忙收回貪婪的目光,以笑相迎,“別說坐,就是看,也是平生第一回呢,好,美。”他竟找不出讚譽之詞。
在少女替他卸去甲胄後,李如柏講起此轎來曆。此轎原屬張居正,他去世後,遭到清算,家產被沒收,萬曆便將此轎賞給李成梁。李成梁及長子俱已不在,便傳到李如柏這。
一路奔波,楊鎬也算勞累,加上這大轎十分穩當,微微晃動,讓他倦意濃濃,不由地仰麵躺下,頓覺輕鬆舒服,雙目一閉,睡了起來。
李如柏蔑視地看他一眼,跟著躺下,翹起腿,稍作歇息。
大轎落定,楊鎬驚醒詫異問道:“到遼陽了?”
已坐起的李如柏笑道:“到了驛站,用完酒菜再去遼陽不遲。”說話間,一群靚麗的少女魚貫而入,手捧酒肉菜肴,呈了上來。又有少女端來水盆,兩人洗手後,端杯對酌。
楊鎬心中歎道:這簡直是神仙生活啊,怪不得李如柏情願閑在家裏也不肯離開遼東。
“京輔兄來遼東,我兩人聯手,必能下好遼東這盤棋。”李如柏手中筷子比劃著。
楊鎬很溫婉地道:“哪裏,哪裏,京輔人生地不熟的,都要仰仗子貞兄。你唱主角,我作配角,盡力配合便是。”李如柏字子貞。
“哈哈,京輔兄客氣。”李如柏大笑,欣然接受他的說法。
“努酋犯難,觸動天威,皇上調來精兵良將,你我必能將之消滅殆盡。”楊鎬信心十足。
李如柏的筷子停在半空半晌,方才麵無表情地道:“你說的事八字還沒一撇呢。若要對付努酋,必須先把內部理順才是。此次遼東用兵,原有的總兵馬林、麻承恩等人不算,光新啟用的就有八員,象劉鋌、杜鬆之流的,個個凶神惡煞般,他們會聽你調遣嗎?!弄不好把你的腦袋給擰下來都有可能。”
且不說那杜鬆的火爆脾氣傳遍大明,那劉鋌在朝鮮時,楊鎬是接觸過的,至今仍耿耿於懷。楊鎬臉色凝重,“子貞兄的意思是?”雖剛剛見麵,他已有離不開李如柏的感覺。
李如柏要的就是他這感覺,他胸有成竹地道:“京輔兄放心,我都為你想好了。你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要趁那些總兵還未到任之前,提拔一批親信,死心塌地為你服務。我已有一些人選可以提供給京輔兄。”
“幸有子貞兄哪!”楊鎬感慨萬千。
接著李如柏開始向他講敘如何拉攏人心,如何不動聲色地從朝廷從民間搜刮銀子等,直把楊鎬聽得心花怒放,心中誇讚自己的英明。這遼東是來對了。
要知道為這遼東經略之位,他可沒少花銀兩和精力。尤其是亓詩教,得他好處最多。
有的人對銀子不感興趣,隻對自身的硬骨頭感興趣。比如禦史江西巡按張銓。當萬曆任用楊鎬為遼東經略,並加大賦稅以補充遼東軍餉後,立馬寫下洋洋灑灑的萬言奏折,留下絕命書,來到京城。
他頭頂奏章跪在皇宮門外請求皇上召見。有相識的官員過來相勸,他依舊故我早上卯時初刻來,跪到晚上酉時尾去,一晃已有三日。
他隻希望自己的忠心能感動聖心,召見自己,閱讀他用心和血寫的奏章。
他的下跪成為皇宮的一道風景,引來許多人觀望。魏四也見到,心想咱皇上不吃你這套的,跪也白跪。
果然,當有宮人向萬曆稟報此事時,他抽口大煙,淡淡地道:“喜歡跪就跪著吧。”
田義和陳矩希望張銓能把奏折交上,代為呈上,遭到拒絕。他不放心任何人。
方從哲和葉向高也親來相勸,他置之不理。正午的陽光熾烈地燒烤在他身上,全身大汗淋淋,他跪著一動不動。
中國曆史上從不缺乏硬骨頭的文人,而在萬曆時期甚多,張銓隻是其中之一罷了。
隻是,你的硬骨頭管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