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家茶館的主人是誰,尚不得知,但想必脫不開皇家這層關係。這些年來,此處已大有發展,不僅飲茶,飲酒進食皆可。南來北往的行人都要在裏麵小坐才覺舒暢,特別是友人離京,更要在此把酒相送,互訴衷腸。
“為何此處無乞討的人呢?”魏四自言自語。
劉應選答道:“都是路人,身上不會帶太多銀兩。有錢人不論出京或入京,身邊前湧後陪的人數眾多,根本無法近前。”
魏四指著“衍香茶亭”,“此處應可。”
“不可,不可。”劉應選搖頭,“這個老板可是皇家的人,別說我們這些尋常乞丐,連丐幫弟子近前,都將被驅趕。”
魏四問道:“那二兩銀子還在不?”
劉應選指指懷中,笑道:“藏得好著呢。”他們本討到四兩銀子,魏四考慮到反正不夠十兩,便隻獻出二兩。
“走,進去大吃一頓。”魏四揮手道。
費千金和小馬、小虎興奮地直叫,引來行人目光。
劉應選猶豫下道:“進去可能就剩不下了,聽說裏麵的酒菜很貴呢。”
費千金道:“沒有再乞討唄,今日吃個痛快再說。”
亭子前的空地上停了許多馬車,,左側不遠有馬廄,專供客人拴馬。走過亭子,是個約十米的走廊,竟有幾位挎刀護衛。望見魏四幾人乞丐模樣,攔住道:“不準進去。”
魏四一甩頭,劉應選從懷中掏出那二兩銀子,道:“我們有銀子。”
“還有嗎?”那護衛不屑地問。
劉應選搖頭。
護衛向一側努嘴道,“看見上麵寫的嗎?”
魏四已望去,是個碑文,碑文是正德皇帝親自撰寫,親自製定的茶舍規矩,裏麵有一條“衣衫不整者,不可入內”。
魏四幾人無奈退出。
“魏四哥,怎麼辦?”坐到廳外地上,費千金四人的目光齊聚魏四。
“不許坐這,滾遠點。”那個護衛跟出來驅趕。
魏四怒道:“這裏又沒寫衣衫不整者不可坐,為何不能坐?”
那護衛右手握向刀柄,便要拔刀,過來另一位護衛,道:“劉西,怎麼回事?”
“這幫不識好歹的乞丐,待我收拾他們。”這個劉西很憤怒。
那護衛忙攔住他,然後對魏四五人喊道:“還不快走,他拔出刀後,你們就得爬出去了。”
見這情形,魏四幾人隻好走遠,到了官道旁。
“張峰。”見魏四他們被嚇跑,劉西向另一個護衛翹起大拇指。
那張峰笑著搖頭道:“又不是第一次。”一般來說,他們都是這樣一個唱白臉,另個唱紅臉,兵不血刃地把乞丐趕跑的。
“狗眼看人低!”費千金罵道。
這時過來位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矮胖苦行僧,披頭散發,卻不帶象征頭陀的頭箍,約莫四十左右。聽到這句,駐足笑道:“狗眼看人低,人眼看狗低。同為世間眼,高低在我心。”
魏四聽後,頓了下,笑道:“大師所說極是,人觀狗需俯視之,自然也是低。”
苦行僧凝視魏四,立刻神色大變。他印堂發黑,卻黑得濯濯耀眼,與常人如此不同。不由問道:“生死僅一線,施主怎會在線上遊離?”
魏四慘淡一笑,“一言難盡。”
“哈哈,不言也罷。”他大笑後又凝視魏四許久,歎道:“靈魂所在非軀殼,軀殼之外遊靈魂。如此之存在形態,施主是本僧見過的第一人。”
又是一高人。魏四不願傾吐自己的奇特遭遇,忙打岔道:“在下肅寧魏四,敢問大師法號?”
“哈哈,行法方有號,本僧不行法,故無號。”苦行僧大笑答道。
“不知大師不行法,行甚呢?”
“夢。行山水迤邐的夢,行人間苦難的夢,行明日飄渺的夢。”苦行僧的笑容坦蕩清澈,猶如未入世的嬰兒。
魏四幾人聽得入迷,忘記發問。
苦行僧笑道:“本僧無法號,卻有姓名孟小夢,來世間行一小夢而已。”
“孟大師。”魏四忙恭敬行禮。
孟小夢很鄭重地道:“我非大師,請喊我姓名。”
費千金幾人哄笑著喊道:“孟小夢。”
魏四忙用目光製止,誰知孟小夢爽氣點頭答應:“很好。”然後指著衍香茶亭,笑著邀請:“要不咱們去大吃一頓來慶賀我們的相識?”
“穿破衣服是進不去的。”劉應選提醒道。
“記得二十年前我到此地,衣衫比這時還要破爛,不是都進去了嗎?”孟小夢笑問。
費千金道:“也許規矩改了吧。”
“非也,是人心不同。”孟小夢笑道,“跟我走。”
魏四等人半信半疑地跟著這位衣衫比他們還破爛的苦行僧再一次走向衍香茶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