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生金屋,盈盈在紫微。山花插寶髻,石竹繡羅衣。
每出深宮裏,常隨步輦歸。隻愁歌舞散,化作彩雲飛--李白《宮中行樂詞》
出了鍾粹宮,沿著東宮牆往北,芝蘭隱約記得應是神武門的方向。穿過宮門,少頃便見一處小巧玲瓏的殿宇,坐東麵西,前擁歇山後倚朱牆,明黃屋頂,斑竹外牆,不落金朱油彩,楠木窗欞古色古香,仿若清風掀開竹林露出的木亭一角。樸實淡雅若此,真是鬼斧神工,芝蘭暗歎,不禁悄然回望。
“這兒是絳雪軒,花期時啊更美。”秦嬤嬤指了指軒前的海棠樹,笑語道。
芝蘭臉頰微紅,弱弱道:“奴……才失儀,望嬤嬤寬恕。”
“嗬嗬,不礙事,我當年從這兒過的時候,也像你剛才這般著迷。”秦嬤嬤輕輕揮了揮手,眸子裏仿若閃過一束光,似乎沉醉在往昔的記憶裏,瞬時又似回過神來,和藹地叮嚀道,“以後無須這般客套,除了對主子,一律自稱‘我’便可以了。宮牆那邊是坤寧宮和乾清宮,是這紫禁城裏最尊貴的地方,我們得繞行,穿過禦花園沿西宮牆便是禦膳房了。”
芝蘭含著笑微微點點頭。秦嬤嬤複又親昵地說道:“這會兒是晌午,主子們都在休息,就我們,可以稍稍放鬆點,瞧瞧這禦花園也無礙。”
“謝謝嬤嬤。”秦嬤嬤這般竟有幾分像祖母覺禪太太,芝蘭心頭不由一暖。眼神掠過鬱鬱蓁蓁的五棵海棠樹,竟定定地不忍從花壇移目,琉璃須彌底座,飾以龍遊曲沼、西潘蓮枝,漢白玉石上枋、翠綠欄板、絳紫望柱,疊山錯落有致,牡丹芍藥灼灼其華……若逢海棠花期,雪白花瓣落英繽紛,難怪取名絳雪。當下,海棠漸苞,白玉零星點綴,又是另番風韻,習習清風夾著馥鬱花香,芝蘭不禁陶醉。
秦嬤嬤睨了眼芝蘭,笑而不語,靜靜領路。穿過禦花園、養性齋,沿著西宮牆一路南行,過了隆福門、月華門,禦膳房終於到了。
臨門時,秦嬤嬤說道:“這兒是內禦膳房,萬歲爺的禦膳皆由此出。景雲門外還有一處外禦膳房,國宴盛典皆由那兒承辦,不幾日便是萬壽節,萬歲爺的壽宴自然由那兒出。萬歲爺對臣子極其寬厚,特意吩咐外禦膳房為值班大臣備膳。”
芝蘭會意地點點頭,秦嬤嬤笑著清了清嗓子,無比自豪地說:“禦膳房設五局,葷局、素局、掛爐局、點心局和飯局。這禦廚房自古是男人的天下,唯獨這點心局……別看這小小的點心,非得獨具匠心不可,你慢慢會學到的。”
“恩,芝蘭謹記嬤嬤教誨。”芝蘭點頭,脆脆應道,“我的祖母是廚娘,點心我略知一二,以後還得向嬤嬤好好學。”
秦嬤嬤牽著芝蘭跨過門檻,覆了覆芝蘭的手背,和藹地說道:“我自當好生照拂,芝蘭……唯有一句,你得謹記,這宮裏頭不該聽不該見不該管的,切莫逞強。”
接下來,秦嬤嬤領著芝蘭拜見點心局的一眾姑姑。姑姑們見嬤嬤今日不同尋常,竟一路牽著芝蘭,皆暗暗琢磨這姑娘想必來頭不小,不敢怠慢,皆是一團和氣。秦嬤嬤待芝蘭格外寬厚,新進宮女原是由年長姑姑調教,秦嬤嬤卻言明會親自調教。按慣例,新進的宮女該拾掇細碎,至少打雜一年半載才可能碰點心,秦嬤嬤卻吩咐芝蘭頭一日便可去膳房觀摩。就連芝蘭的住處,分配的也是較好的耳房,竟是與已當差四年的雲溪姑姑同屋。
芝蘭不及收拾床鋪,便急急向雲溪福禮,道:“芝蘭見過雲溪姑姑,以後還請姑姑不吝調教。”
雲溪一把攙住芝蘭,笑盈盈地說道:“妹妹說的哪裏話,都是姐妹,調教實不敢當。”
芝蘭早已覺察秦嬤嬤超乎尋常的關愛,心底納悶,思來想去,莫是西姐姐出手相助?不對,龍抬頭那日後,王府那邊便再無音訊,生病之時嘎達是先往王府尋廣泰央求福晉來探病的,卻吃了閉門羹,之後才去的淥水亭。難道是容若……定是容若和婉兒姐姐……隻是容若是外臣,該托了多少關係才打點到這宮苑……芝蘭不禁雙目發酸,心底滿溢著無法言喻的感激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