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歸矣複來兮(1 / 2)

夜,雪都,觀星樓

“君渺,你回罷。”黑底饕餮銀紋的白發老者目光晦澀地望著觀星樓下鱗次櫛比間的輝煌燈火,那方是人間煙火,那方是似水紅塵。是夜,是風動時,是離了寒冬的忽寒忽暖的春夜。那皇宮,尊貴難掩,那宮內東之一隅,是屬於天神的,是屬於天神化身的白發老者的天梯與枷鎖——觀星樓,世人皆以為欽天國師是北方明星,可有誰知道國師也不過是皇帝施號發令的噱頭呢······

“君渺,我有前世債果······”欽天國師須發在夜風中飄飄蕩蕩,黑色寬袖水紋般遊動於夜中,急於與黑夜相融,沒有歎氣,他也不會歎氣,“師兄走了,我不能走。”

“是這樣嗎?我本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總該想通的。”胥子浮眉間無風無波,眼裏卻藏不住那無可奈何,“唉~慧覺,人間變數太多,你能如何?”

欽天國師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轉身看著胥子浮,幽幽道:“君渺,人間已過數十年,你一點沒變,我卻白發一年甚一年,你就當是我老糊塗了罷。”

“這事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胥子浮墨瞳幽深,清清冷冷,“三生鈴響時,亡魂須歸矣······慧覺,你,保重,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你我相見了······”晚風微微飄,觀星樓寂靜無聲,悄悄的星子,輕輕挪移的薄雲,看著胥子浮身影消失,又一陣風,又一陣寒。欽天國師微轉了頭,目光緊鎖長期掛於一角飛簷的三生鈴,銀鈴周身布滿繁複古老的咒文,在風中搖著,蕩著,沒有聲音······

“三生鈴響,三生複歸。三生歸一,無果無音。因果交連,鈴響三聲。三聲止息,三生複息。”欽天國師輕眯了眼,在風中泄了幾聲笑聲,“我老了。君渺,你忘了!”

月出皎矣,兕觥交矣。賁矣皤矣,水袖飄矣。微移逐矣,聲樂起矣。

啟明星矣,長庚星矣。歌矣笑矣,水清亮矣。合夜月矣,祈太平矣。

危樓冷清,隻一人捋袖而立;街道繁華,竟眾人擁擠。人間真個好,留住了多少難解的癡纏,留住了多少不解的情緣,留住了多少非人六界。靜山古寺,淒淒鳥鳴,明月下,寺簷不起眼角落,那人白衣一襲,麵若皎月,溫潤如玉,卻眼眸深深冷冷,極致矛盾,極致引人。眉如墨,眼蒙霧,鬢如裁。幽幽蘭香,穿引於墨發眉宇,縈繞於微揚唇角。

雲暖獨自走在早已空寂的一真寺內,殊不知自己在踏入寺中時已被跟蹤,隻一味地尋找著玉蓮燭,傳說玉蓮燭一點亮,便可聚魂集魄,彙精融氣,使萬物萬生起死回生,可早在三百年前玉蓮燭就已蹤跡難覓,傳說它在日月淨化下成了精怪,又傳說它為天地法則所不容,已被天雷劈成灰燼。

雲暖踏在石階上,明月下石階很幹淨,青苔都被仔細除去,踏上去不容易滑腳,她一步一步走上去,進入大殿中,金色佛像下,幾根香燭微光閃閃,一僧泰然坐於佛像之下的蒲團上,閉眼右手輕敲木魚,左手慢斂佛珠,木魚一聲又一聲,燭光一搖又一搖,暗光中,地上唯見物影,不見人影。

“你來了。”僧人停下了手中動作,抬起頭,即使光線再暗,隱在暗處的胥子浮也不會看錯,那僧人明顯就是早已涅槃了幾個月的慧通住持,他不是已歸極樂了嗎?為何命魂還會停滯於此?胥子浮眼神微冷,將自身氣息掩下,靜靜觀察。

看見慧通住持抬首望向自己,雲暖雖然對為何慧通住持還未進因果之地趕到訝異,但是她還是將其壓進心裏,移動腳步挪到住持五步開外,眼中半笑半疑,正要開口詢問,住持卻先出了聲:“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何還不離開吧。現如今,老衲命魂已難久存,等候多時,隻為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