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乙卯年,季冬。
華州大震,關中大旱,萬戶饑饉,千村凋敝。
在鳳翔府治下,有個柳林鎮,鎮上,鵝毛大雪紛紛飄落。
故事得從何員外家說起——
管家宋福拿著一人的手,往一封地契上按了個印,然後揮了揮手,下人取來幾錠銀子放在桌上。
“張老四,這是你家那三畝田地典賣的銀錢,拿好了。”
張老四經手數了一下,對宋福說:“怎麼……才這麼一點?管家公,先前不是說好了十五兩……”
“哪多廢話,你要不想賣,就把銀子放下。”
“我……我賣。”張老四點點頭。
宋福一揮手,一個下人將他送出,又向門外招呼:“下一個,進來!”
宋福翻開賬本,得意的記下一筆。
這時,另一下人走來,對宋福耳語說:“宋管家,主家有請。”
宋福起身隨他同去,來到裏屋內。
何員外戴著瓜皮帽,正端坐太師椅上。
“主家,何事吩咐?”
“宋福啊,這幾天的‘收成’如何?”
宋福端著賬本和地契,眼睛笑得眯成了縫。
“回主家,按鳳翔府的市價,當十兩一畝田,可如今是災年,米價翻了十多倍,那些吃不上飯的窮農戶,都心甘情願把自家的田地賤賣給俺們,十兩銀子可收買三畝田地,嘿嘿嘿,這是全部的地契和賬目,給主家過目。”
何員外看著厚厚一遝地契,又拿起賬本,翻看到一半,臉上的肥肉喜笑顏開,道:“好,哈哈哈,宋福,你做的很好嘛!”
“謝主家誇獎!”宋福在一旁諂笑說:“這些天來,府上是門庭若市,轉眼柳林鎮的大半田產,悉歸主家名下,主家稱得上富甲一方了!”
“嗯,關中災情眼看越發嚴重了,過兩天,你用十兩收他五畝,這些窮鬼要是嫌少,愛上哪上哪去。”
“是,主家英明!”宋福在旁一邊點頭一邊記錄。
“回頭啊,你再叫人將這些地都租出去,租給那些佃戶。”
“是,主家,到來年開春,轉手就有人要了!”
何員外聽到這裏,滿意點了點頭,笑著把弄著手裏的佛珠……
午間,何員外飯後,回廂房小憩。
何員外來到床前,掀開珠簾,一個妙齡女子坐在床前。
女子容貌姣好,穿著紅色織錦的抹胸,下體裹著羅衾,坐在床上,眉目含情。
何員外笑眯眯,一臉肥肉聚成團,自語道:“真是個絕色佳人啊!哈哈哈。”然後一屁股坐在床上,問那女子:“你是誰家姑娘,今後肯否跟我何某?”
那女子麵帶嬌羞,低頭假作看向一邊,道:“我是村東頭老陳家的女,何大官人今把我買來,就是救了俺們一家子的命,小女兒就是用一輩子來伺候,也要報答主家的恩情。”
何員外聽得心滿意足,連連點頭說:“好好好,啥也別說了,喝酒,喝酒。”
說完抓起床頭邊的酒壺,斟滿一小杯,送到佳人的嘴邊。
佳人蘭花微翹,含笑捧杯,一飲而盡,又還遞何員外,如是再三,何員外樂道:“哎呀,美人好酒量,再來,再來!嗬嗬嗬。”
眼看美人微醺,何員外索將殘酒倒進自己口中,丟棄壺杯,用他那肥厚的大嘴湊近佳人,對準櫻桃小嘴灌喂下去。
那陳氏女子雖曲意迎合,暗地裏,卻用左手摸索到枕下,趁何員外歡心陶醉之際,掏出一枚修長的銅簪,何員外卻似渾然不知……
隻見佳人酒入柔腸,頰腮緋紅,已醉入深處,何員外此時尤為興起,乃上下其手,抽去羅衾,再去解那肚兜吊繩,欲行雲雨。
“我殺了你!”
何員外一愣。
陳氏突然倒握一支銅簪,刺中何員外的胸口!
可奇怪的是,那簪子不僅沒有刺入胸膛,連何員外身上的衣物也沒有穿透……
何員外一個大巴掌甩了過去。
“啊——”
陳氏被打了個轉身,撲倒在床。不知怎的,她隻覺全身癱軟酥麻,使不出力氣。
她仍不甘心,爬到床尾撿那銅簪子。
何員外哼的冷哼一聲,道:“想殺我?你這騷賤貨,我花銀子把你買下,你倒想殺我?”
陳氏罵道:“你這惡霸,害的我們家破人亡,我就算死……也要跟你拚了!”說完勉力的支起身,上前又刺。
何員外一把抓住陳氏的手腕,說:“騷賤人,要不是我在酒裏下了藥,早就被你取了性命!”轉而又是一巴掌下去。
“啊——”
那女子被打得眼冒金星,手裏的銅簪子也拿捏不住,掉下地,被何員外一腳踢開。
“想死?我可沒那麼容易讓你死!”
陳氏被何員外用力一推,身體癱軟在床上。
此時,酒中藥力也遍布她的全身,沒了半分力氣。
“哼哼!”何員外眯著眼睛,合上了珠簾。
“你不要碰我,救命……救命!”陳氏女隻剩下說話的力氣,痛苦無助的呼救。
這時,門哐啷一下被推開,何府管家宋福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主家!不好了!”宋福拱手。
何員外掀開床簾問:“嘛事,看你著急忙慌的?”
“不好了,主家,靈山寺正舉辦施齋法會,原先還打算把田地賣給咱們的農人……現在……現在都不肯賣了,全到寺裏頭……吃齋去咧。”
“什麼?你個瓜皮!”何員外一聽這個消息,大眼陡睜,滿腔淫心也是頓時煙消,起身問:“那寺廟窮的叮當響,哪來的錢糧,置辦一切諸事?”
宋福繼續說:“是啊,小人原先也不明白,後來去鎮上一問,這才知道,原來有個徽州商人來了,資助了寺裏不少的銀錢,和尚們這才去城裏頭買來了米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