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雲老太君掃了一圈兒,甚是滿意晚輩們渴望的眼神,便笑了笑,如同個老者般,講起了故事。
“其實哪有你們說的那樣風光?破城那日,我等他已經等了有整整兩年了。”老太君的神情陷入回憶中。舒安的想象好像也跟著飄到了幻想中的戰火紛飛的年代裏,想象著一個年輕的美貌女子騎著馬站在風獵獵的城門口,等待著愛人的歸來,那樣子,無比壯烈,無比美豔,無比動人。
曦雲老太君道,“要說我和你們爺爺的相遇,確實是個傳奇!你們的爺爺是燕京大學畢業的,二十幾歲就做了北伐軍的將軍,那可是傳奇的人物,報紙上到處都能見到他的照片。可是我那時候待字閨中,雖然父親母親都是開明人士,但上頭有爺爺壓著,他們也不敢讓我去上學。到了我十四歲那年,爺爺去世,我才有機會去讀女校。第一次走出家裏的大門,跟著同學們去學堂報道,真是什麼都新鮮。我一路走,一路看,看著看著,也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冒出來的官兵,把我和帶我上學的陳伯衝散了。我還來不及曉得害怕,就見到一個高大的大將軍,穿著漂亮的衣服坐在高頭大馬上來,就像我讀的那些故事裏國外的王子。哎,當時就想,男人要長得像他這樣才漂亮。然後呀,我正想著呢,那男人就走到我麵前,用他的皮鞭挑起我的下巴問我,你多大了?”
老太君說到這裏,喝了口茶潤嗓子。
舒安還沉浸在她的故事裏,想象著一個長得如秦慕笙那般的男人騎在馬上,用皮鞭挑起她的下頜問她,你多大了?就如同小時候似的,眼裏會冒出心心,覺得無限向往,若是那日相遇的那些人是他們該多好呀!
她想的入神,卻全然沒有注意到有個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他想起的,是他們的初見。那個也是散了學的小姑娘,梳著羊角辮,背著個紅色的大書包,一邊走,一邊對身邊的人說著什麼,她笑起來的眼睛,像是陽光投在水中,波光粼粼的如夢如幻。她邊走邊催促著身後的滕紹說,“快點兒快點兒,我得回去學琵琶!”
滕紹懶洋洋回,“學那個幹什麼?你不是不喜歡?”
她站住,認真的說,“我是不喜歡啊,可爺爺喜歡,我彈琵琶,爺爺就高興啊!”
她說的那麼認真,願意為了她愛著的人那麼努力的模樣,真可愛。但她一點兒也不像普通乖孩子那樣,反而是說完眨眨眼睛對滕紹笑,低聲說了句什麼,滕紹兩隻眼睛放大,她便咯咯的笑著跑了,然後他就聽到滕紹叫她,“季舒安,你丫的,你看我告訴你爺爺去!”
“告去告去!”小丫頭吐著舌頭跑遠了。
然後一轉身,她撞在他身上,仰起頭,那一雙大眼睛,美得讓人心動。她吐舌頭說,“對不起哦小哥哥。”然後問,“小哥哥你是誰呀,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他沒回答,她卻跑上前跟上他說,“小哥哥,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了,我帶你找好嗎?”
他突然就站住了。
找不到家了嗎?他哪裏有家,他是父親和母親的私生子,親生母親不要他,後母恨他母親,也討厭他,他怎麼會有家?
“小哥哥?”她追著問,“你怎麼不說話,我沒見過你,你是迷路了嗎?”
迷路,是啊,他迷路了。他回頭,看到她的大眼睛,帶著明亮的光芒,那麼純淨的毫無防備,她說,“小哥哥你別怕呀,我帶你回家吃糖好不好?爺爺答應我,我好好學琵琶的話,會有夾心棉花糖,我分給你呀!”
那一刻,他記住了,她喜歡夾心棉花糖。
她說,小哥哥,你找不到家了嗎?
她說,小哥哥你別怕呀,我帶你回家吃糖好不好?
那是他的舒安,給他第一縷陽光和第一縷溫暖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