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宮宇在夕陽下閃著沉重的光芒，強烈的壓迫感襲來，讓人不由得心下敬畏。金碧輝煌的正殿裏，新皇端坐在正上方，明黃衣袍，不怒自威。立在一旁的內侍總管恭敬地端著一方聖眷，得到龍座上的人示意後向前跨了一步，展開了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昔罪臣李相結黨營私，罪行難恕，自縊於天牢。現有其女合昌郡主李茉為父贖罪，替朕平叛亂，安百姓，功過相抵，今後貶為庶民，準其歸族還鄉，終身不得踏入皇城，欽此！”
“另，念李氏女與其舊部百裏袁相扶相持，情義深厚，特此賜婚，待歸族後擇日成婚，欽此！”尖細的聲音回蕩在殿堂上，聲聲入耳。
話音落下，下方跪拜的一男一女雙雙叩首：“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過聖旨，李茉和百裏袁並肩默然退出正殿。
殿外殘陽似血，鋪灑在皇城，入目赤紅，仿佛在為那百萬伏屍而紅，為那萬裏哀號而悲，為那血淚成江而泣……
李茉將頭靠在百裏袁寬厚的肩上，暖意卻不達心底，“袁，我們回家吧……”
百裏袁摟住她肩頭，星眸無波無瀾，他知道她的蒼老與蒼涼，懂她花信年華卻心如古稀的哀歎，像他們第一次見麵那個破舊茶樓裏佝僂著背的老者指間流溢的古調，壓抑而悲戚，薄唇輕啟平靜地道：“嗯，我們回家……”
百裏袁蹲下身，將寬厚的背展露在她麵前。李茉唇角勾起淡笑，趴了上去。
“袁，出了這個地方，我們去哪裏？”李茉附在他耳邊，低聲細語地問道，眼神清亮地看著前路，看著不斷後退的規整而刻板的宮道。
“離開這裏，四海皆可為家。”
“嗯……”李茉抱緊他的脖子，汲取著他如暖陽般的體溫。
驟然間，她壓抑地悶咳了一聲！
“怎麼了？”百裏袁下意識要回頭，卻被一雙帶著薄繭的手阻止了，“沒事，抱的太緊，勒到自己了。”
百裏袁不疑有他，無奈輕笑了一聲，繼續前進……
李茉嘴角無聲一扯，瞥頭看那個已經沒入閣樓的黑影，而百裏袁肩頭，那暗紅漸漸浸入他玄色的衣衫，從上而下，很快蔓延到胸膛。
她喉頭又一哽，倏然捂住了嘴！
“茉兒！”百裏袁意識到不對勁，立刻停下腳步，放下背上的人。李茉身體無力地滑下，被百裏袁快速摟住，抬手間，血色黏膩。
百裏袁鐵臂緊緊抱住她，雙目赤紅：“他已經坐上了那個位置，統一了天下，還不滿意嗎！為什麼要趕盡殺絕？！”
“茉兒……我回去找他！”他作勢要往回走，李茉卻搖搖頭，扯住他的衣襟，“袁，我想回家……”
百裏袁以為，他的心早已經麻木了，可見到她變成這樣，一股萬蟻噬心的痛感再次傳來，他想，又或許隻是因為忘情毒發吧。
心裏一空，他雙手顫抖，打橫抱起李茉，朝著近在咫尺的宮門踏去，地上蜿蜒了一道血路，似乎在默然地述說著一切的結局。
這道宮門，隔絕了阿鼻地獄與九重仙境，隔絕了數不清的情義，道不盡的功利。出了這道門，一切隨雲飄散……
百裏袁將已經意識渙散的李茉放在地上，拔出了她後心的羽箭。
“我說過，刀山，火海，黃泉，忘川，不舍不棄，永世相隨！”箭尖刺入心口的聲音響起，似一曲悲歎的長歌，
李茉眼神空洞地看著他，輕輕動了動唇：“我負你太多……”
她不知道百裏袁是否聽到了這聲呢喃，隻是在黑暗來臨的前一刻，她驀然間看到一記比晨曦更美，比夕陽更烈的笑。
“在下百裏袁，姑娘才智令在下佩服，按約定，我需為姑娘辦三件事，隨叫隨到，聽候差遣……”
恍惚間，早已坍塌的茶樓似乎倒退回了破舊模樣。茶樓裏，玄衣少年，骨扇在手，雲淡淺笑，風度翩翩。
……
怪我愛錯了人，未提早明白帝王向來無情，不僅毀了一切，還害你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