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我的手腳終於有了知覺。
救我的老嫗告訴我,這具身體是從死人堆裏扒出來的。那時這具身體氣息微弱,像快死了,沒想到由於我的到來,這具身體又有了生機,隻是原身的主人,想必已經過了奈何橋了吧。
沒有什麼比半死不活更糟糕的。我也是夠倒黴的,車禍之後就被撞來了這麼個地方,而且,原來這小姑娘也很可憐,身上幾處劍傷,右手手筋還被折斷了,但她已經死了,便不用受苦了。於是疼痛便由我來承擔。剛剛醒過來的時候,身體其他什麼感覺都沒有,有的隻是日夜以加的疼痛。
老嫗這三天,一直用草藥養著這具身體,這才沒讓我又成為一縷孤魂。
三天裏,我還想過,是不是死了就又可以回去了?但是我夢到了自己的身體被火化、親友搶地痛哭的場景。我想,我應是回不去了。
每每想到這裏,心裏都是絞痛。曾經我有那麼一個幸福的家庭,可現在我除了生命,一無所有。我真的不甘心,在那裏我才18歲,正處在花一般的年齡段。我卻無可奈何。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我也盡不到為人子女的責任了,好在我還有個弟弟,他可以替我盡孝,這樣想,在那個世界我應該沒有什麼留念了。
已經死過一次,好不容易重生,那就好好活下去吧。
堅定了活下去的信念,果然信念是萬能的,五天之後我能下地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奇跡。
“莫姑娘,你怎麼又起來了?”這人是老嫗的兒媳婦,暫且稱她作芳兒。芳兒有五個月的身孕,丈夫三個月前去了前線,生死未知。芳兒過來扶起我的手臂,我衝她一笑:“謝謝姐姐了,你有身孕,不宜過多勞累,我還是自己來的好。”芳兒和善地笑應。我在屋內走了走,又躺回床上,才躺下沒多久,老嫗回來了。
芳兒迎上去接過她手裏的藥簍,“奶奶,外麵是什麼情勢?”老嫗搖搖頭,坐在門檻上脫下手裏的鞋擱在條石上敲了敲,敲了一大塊土下來。“不好,晉陵國的軍隊已經在裕裏城下了,而今在城門下叫囂的厲害。”聽到她們的對話,我又不由得抬頭看這一老一少。古時候的女子,都是奉行無才為德的,更別說軍事方麵了,平常人若是聽了這個消息,應是撤逃才對,而她們隻是談論。她們,絕對不是表麵上看上去的是普通的農家女子。
我過來才五天,並不知道這時候是個什麼情況,從她們的對話裏,應該可以得出這裏就是裕裏,而現在,敵軍打過來了。唔,是個亂世啊。
芳兒臉色蒼白,聲音顫抖著:“奶奶,我們可逃不逃?”“哼,逃?”老嫗冷哼一聲。這一聲實在是嚇了我一跳,這樣的談吐,絕不是普通人家可以養出來的。“逃有何用,昔王無用,天要亡昔,逃到哪裏還不是一樣。”“那現在該當如何?”芳兒問。老嫗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然後她站起身來走進屋中。看到我,老嫗一臉嚴肅。
“莫姑娘,我們不能再容你了,你離開吧。”芳兒驚訝地看著老嫗。“奶奶,你這是——”“莫姑娘,裕裏就要覆滅,你我們也顧不上了,還是快離開吧。”這種情況我猜想過很多種,卻從沒想過居然是以這樣直接的方式。
“我知道。”我笑,她們能在亂世中救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下了地,芳兒想要過來扶我,被我拒絕。我朝她們拜了兩拜,朗聲道:“好人有好報,多謝二位的救命之恩,我莫離,來日若有機會必當竭力相報。”
隨後,我帶著身上的衣物和一些藥材就走了。
我站在十字街口,震驚不已。
雖然在電視裏看過很多逃難的場景,但第一次親身經曆,那感覺竟是說不出的複雜。街上一片荒涼,不遠處還有一家人,用騾子拖了一些東西,“吱呀吱呀”地從我身邊經過。那車破的仿佛用力一撞就會散架。車上坐著一個婦人,婦人懷裏抱著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婦人抹著眼淚,男人皺著眉。女孩偷瞄我,那雙眼睛裏格外澄澈,隻是那其中寫滿了驚恐。
我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木枝作手杖,沿著空無一人的大街走著。
我不知道要去哪裏,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親人是否都已經死去,就這樣毫無目的地走著。經過一口井,我過去瞧了瞧,興許是為了應景,連井都是枯的。
肚子還不餓。
方向感頗差的我來到了城門口附近。可我快要哭了。為嘛我剛剛就作死地和那家人走相反方向的道路啊!城牆上劍拔弩張,顯然是剩下的昔國軍隊作最後的垂死掙紮。在我麵前不遠處,有兩個青衣人背對著我而立,似乎在談論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