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十三日夜。
北京的秋天很有幾分“勁且哀”的味道，炎熱過後，繼而便是寒意，來得那麼突然，那麼高傲，仿佛是不屑讓人去細細品味它似的。綺春園已經是幾天沒有打掃了，靠湖岸一帶的水麵上飄滿了枯黃的柳葉，和睡蓮們擁擠著。一陣西風嗚咽，滿地雜草沙沙抖動，仿佛驚恐不安地向他這個主人乞求什麼。
前兩夜是在昏厥中度過的，今晚竟然清醒了，妻子在他床邊守護了一天，此刻在對麵小榻上睡得正沉。他索性就這麼靜靜躺著，整個北京都睡著了，這秋夜單為他一人而設。想到昔日他曾整晚整晚地熬夜，卻從未享受過如此美妙的秋聲，真是白白糟蹋了生命。
其實他這一生寧靜快活的日子實在是少，也就是和玉林相處的那幾年。他的童年反倒成了一段被忽略的時光，跟身邊波瀾壯闊的家國變換比起來，一個蒼白的小孩子太微不足道了。長大以後，也沒有太大的變化，人家看重的是他公爵、宰相一類的頭銜，不是他這個人——也曾有幾個人真心地關注過他，但都太短暫了，像冬日裏的陽光一樣，抓也抓不住，留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