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通端詳了許久,頗為驚訝地道:“筆風矯健,卻又不失柔美。似有衛夫人簪花小楷之風氣,又有鍾繇之古勁,轉折處如翠竹折腰,又頗有家父之幹練筆風。好啊!”
“當得你稱讚,應該是真不錯的。”令狐德棻道。“哦,這詩還是她自己作的。”
“哦?那可當真奇才也。雖然字寫得有些野,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根基,實是難得啊。”歐陽通讚歎道。
“你們要買字麼?五十兩一個字。要是不買,請不要打擾我做生意。”兩名大人不由得愣了,相互對望了一眼,忽然哈哈一笑。小玄玉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
“小姑娘,你也真敢叫價啊,一個字五十兩!這生意,在長安你怕是沒人敢跟你做啊!”歐陽通笑道。
小玄玉道:“那是我的事。你們到底買還是不買?”
“好,我買。”歐陽通一揚袖子,爽快地道。“不過我有個條件。”
“概不議價。”
“哈哈,價錢好商量。我不是說這個。”
“那是什麼?”
“我看你頗有書畫的根基,但是缺乏係統的指導,如此任由書道走下去,未免成為偏鋒。我到現在也還沒個正式弟子,今天恰好碰上了,也算你我有緣。我想收你做個書童,一來可以給你些指導,二來也圓了我愛才之心。怎麼樣,同意嗎?”歐陽通說著說著便蹲了下來。
“可以,但是你要先給我錢。我的朋友還病著,需要很多錢。”
歐陽通不解的看了看他身後的那男孩子,道:“他看起來得的也隻是普通的傷寒,五兩銀子都花不完,你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小玄玉道:“不僅僅是他,城北的窯洞裏還有很多乞丐吃不飽穿不暖,天氣轉寒了,他們好多都凍的生病了。又沒有吃的。前幾天,有個姓石的大叔就活活凍死了。他還有個五歲的孩子呢。”說著說著,她眼中便又含了淚水。
歐陽通不再笑了,道:“那麼多乞丐,你怎麼管得來。你才這麼小啊,孩子。”
“前幾天,我在這裏就賣出過兩個字,我買了好多好多饅頭。我看到他們都能吃飽的樣子,我心裏也開心。要是我不管他們,他們說不定就死了。”她一低頭,忽的側了下身,道:“看,就是那個大嬸買了我的字。”
歐陽通和令狐德棻轉頭,隻見是令狐德棻的夫人胡氏。
“令狐夫人。”歐陽通拱手。胡氏欠身道:“見過歐陽大人,老爺。”
“月珍,你買了這姑娘的字?”令狐德棻奇怪道。
胡月珍點頭道:“這孩子一個月以前就在這裏寫字了,她每天都把自己的所得全部給了窮人,自己卻經常挨餓,唉,看著可憐,前幾天我就買了她兩個字。這孩子也是脾性大,非得五十兩不賣。”
“字如其人,骨氣奇高。歐陽兄剛剛收了這小姑娘做徒弟。嗬嗬。”他轉身道,“小姑娘,你知道他是誰麼?”
“不知道。”小玄玉似乎漠不關心。
“那你知道當世誰的字寫得最好麼?”
小玄玉想了想,道:“虞世南和歐陽詢。”
令狐德棻笑道:“歐陽詢前輩便是歐陽大人的生父。歐陽大人深得其父真傳,你拜入他的門下,那是你的福分。”
小玄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驚訝,他的眼神轉到了歐陽通的身上,道:“我聽說過你,我在洪州的時候看過你的字。我這裏還有你的手跡。”她從一邊帶著的布袋子裏翻找出一個盒子,打開後,其中乃是一副正楷中堂,書寫的乃是詩經中的“無衣”。
歐陽通甚是高興,大笑道:“看來今天是我走運。”他忽又奇怪,問道:“這東西應該不便宜,你買得起麼?”
“是我偷的,我在學你的字。”她毫不掩飾地說道。
歐陽通更是大笑,道:“從今以後,你用不著偷了。你可以光明正大跟我學書!”
“恭喜歐陽大人,喜得愛徒。”令狐德棻拱手道。
胡月珍走上前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令狐德棻皺眉道:“你當真?”
“本來我就有此意,今天本來就是想和老爺商量。妾身不能為老爺傳遞香火,實是罪過,老爺你又不肯納妾。妾身...唉,這孩子性情好,心地良善,我很是喜歡。如今又成了歐陽大人的徒兒,我們收她,怎麼也不算掉了身價。”
令狐德棻笑道:“隻要你開心就行,況且,我也挺喜歡這孩子。好,今天好事成雙,我答應了。”他轉身,小玄玉已經從地上站起來,數著歐陽通給她的五十兩銀子。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小玄玉隨口回答道:“我叫玉兒,沒有姓。”
令狐德棻扶須道:“我想收你做義女,從今以後,你複姓令狐,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