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鷲極為不滿地道:“有什麼不妥的。在這滿山死屍的地方過夜,你也真想得出來。”
澹台久雲略回頭,道:“獨鷲兄,吃得非凡苦,成就無上仙。這本就是修士的尋常功課,莫非這些年多溺於享樂,倒忘了初心?”
獨鷲扯了扯領子,道:“激將之術,毫無新意。算了,誰讓我答應過你這一路聽你號令,沒辦法咯。不過...”他忽然睜開眼,身形突然一動,身形便瞬移到蕪容雨背後,他一隻手輕輕攬住白衣女子腰肢,嘴角浮起一個細小的饕餮笑意,道:“令師妹今晚歸我了。”
蕪容雨的臉刷的紅到腮下,她一把抽出細劍,凝聲斥道:“獨鷲哥哥,你太過分了!”不過她劍未出鞘,獨鷲身子一晃,一道紅色殘影已經掠到她的右手邊,輕輕將她的劍壓回了劍鞘,順勢在她肩上一吻,道:“反正你也打不過我。他...”獨鷲一笑,“他不會管你的。”
蕪容雨一臉木然看向澹台久雲,細語一聲:“師兄!”
澹台久雲隻微微一笑,不去管他們二人的大鬧,對史雲揚拱手,道:“在下還有諸多問題想要請教閣下,今晚正有時間。”
史雲揚頓了頓,微微一點頭,道:“閣下,能讓我看看她麼?”
澹台久雲回頭看了一眼那青衣女子,點了點頭。史雲揚走過他身邊,到那女子身邊,才輕輕將冉傾珞放下,伸手慢慢將那女子麵上的碧發揭開。
可是當發絲撥開的那一刹那,史雲揚和冉傾珞都震驚了。
那女子正在不住地微微發顫,眼中淚水長流,她口中吐納這微弱的氣息,看樣子似乎是在重複兩個字。冉傾珞湊近她唇邊附耳靜聽,少時,她突然眼中含淚,一把將那那青衣女子抱住,泣聲道:“玉兒妹妹,你受苦了。”
她俯身下去聽到了那女子所說的話,乃是:“相公...要活著...”
那就是令狐玉兒,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的事實,這個在半個時辰前殺人不眨眼的妖族女子,竟然真的就是玉兒。
獨鷲見狀,慢慢走近,饒有興趣地看著冉傾珞和史雲揚,戲謔道:“看樣子,你們倒是跟這妖物頗熟呢,我倒是很好奇,一個值得龍族俯首尊敬的人類,又怎會和妖物走得如此之近?”
史雲揚回頭道:“她是妖族,也是我們的同伴,在我們知道她的身份之前,她就已經是我們的同伴。對於我們而言,她是人是妖並不重要,她無心為惡,這就足矣。”
有龍族冷聲嘲斥道:“殺了我們那麼多兄弟,也算無心為惡麼?真虧你說得出口。”雖然龍族心中滿含憤恨,但是史雲揚畢竟有一重應龍的身份。不便多言,說完,龍族便陸續憤憤然離開。重傷者如今需要集中安置,加以緊急施救。而死難的千餘龍族,他們的屍身也要重新聚攏,龍族之中有專門的祭司,會用龍族的祭祀之法將死難者的龍角和一段龍骨取出,隨後舉火焚屍。這段龍骨將來會有祭司送往不周山龍塚安葬,屍身便由此處化歸於天。
看著龍族來回奔忙,匆匆碌碌。有的在幫忙抬送傷員,有的在搬運同伴屍體。那些冷冰冰的軀體,在不到半個時辰之前,那還是自己的至親摯友,如今瞬間便已天人永隔。
生死之間的距離能有多長,若論時間,或許不過一瞬,若論長度,大約隻隔一層薄薄的箋紙。
龍族彼此無話,隻有在以咒術焚燒屍體的時候,才能聽見那衝天的焰苗之中傳來的陣陣最後的龍吟。夜幕已經降臨了,遠處的四周黑不見底,不過四野寂靜,倒似乎能聽見遠處垂天大澤的潮聲,風吹過森林,陣陣幽咽的山風呼嘯,像是迷失在這天地間的那些生靈發出的無助呐喊。
龍族焚屍的火苗已經能夠照亮方圓數十丈的範圍,透過那火光,周圍的龍族一個個附身半跪,垂頭祭祀,祭祀悼念著長長的祭文,時間似乎在那悲傷地唱詞之中緩緩凝固,這些人好像已經成了沒有神識的雕塑。永遠停留在這一份紀念的時光之中。
這種安靜,似乎能夠聽到人心中強烈的憤懣和怨恨。
這些究竟為什麼而起,誰錯了,是鯤鵬麼,是玉兒麼?史雲揚望向天空,那裏漆黑一片,可這夜空似乎給了他答案。
不是他們任何人的錯,是這個時代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