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擦了四五次汗,眼看著水漏鍾之上的刻度已經快要滿,整張棋盤之上卻還是如同覆著一張大網,滴水不入。可轉眼之間,時間已經到了。權衡之下,那人不得不在上位一處落了子。令狐玉兒不慌不忙的取出一子,補在他方才那一子的側麵,霎時間,一大片黑子便落入了白子的包圍之中,僅有一個出口,若是在此處落子,雖可掙紮一時片刻,可五六步棋後,這裏的棋子便會完全被外層大圈封死。另外幾處也就都成了無用殘子。添在此處與送死無異,可是若是不落此處,棋盤上另幾處卻更是無比凶險。
玉兒鬆了一口氣,這回換她端起茶杯,輕輕吹動杯中的茶葉,小喒了一口。忽聽得窗外傳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呼和之聲絡繹不絕。玉兒一笑,隨即放下茶杯,再度保持安靜,認真應對那人的下一招。
可是此時整局棋都已經在她腦海之中,無論哪一步都已無法回天。那人每下一步,如同椎心泣血一般,玉兒輕鬆落子,手一招,數顆棋子同時浮起,一一落入她掌心之中。僅僅不到六七步,那店主苦心經營的鐵桶江山此時已經殘破不堪,數量越來越少。白子雖然所剩不多,但是照如此速度減下去,黑子遲早要被白子吞個大半。
棋王閣中的對局甚是安靜,可街口巷陌卻已經喧鬧不堪,掌聲雷動。有人高聲大呼:“那用黑子的,你趕緊認輸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啦!”
“這棋下得是真好,好像一開始就猜到了這個局麵,高人!”
“這幾人好像是從中原來的,中原的棋道果然還是更厲害啊!”
“......”
陣陣雜亂的議論聲落入韓侖耳中,他笑了笑,站起身來,正要說話,那店主突然氣衝衝跑到窗口,砰地一聲關緊窗戶,隨即走回棋桌旁,手上發出一股大力,立即將那棋盤掀了個底朝天,黑白棋子滾落一地。玉兒輕蔑的看了他一眼,緩緩站起身來。道:
“你的棋下得不錯,可惜你隻學到了圍棋的招式而已,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各種技藝百花齊放。圍棋也隻不過是其中一種罷了。然而萬法歸宗,終究離不開一個德字。書有書德,棋有棋德。無德者學棋,雖然招式精奇,最終也免不了墮入邪魔外道,粗得皮毛而已。德不在棋中,乃在棋外。朗朗晴空,乾坤浩蕩。你一身富貴,卻不思相助落難之人,反倒為富不仁,壓榨疾困,與草菅人命又有何異。你這種人,不配學棋!哼!”
說罷,一轉身,便走到韓侖身邊,韓侖一子不落的講這番話翻譯出來,那店主直聽得滿臉漲紅。
“相公,我們走吧。”韓侖點了點頭,悄悄在她耳邊說道:“沒想到你還懂這麼多大道理,這還是我的玉兒麼?”玉兒輕笑一聲,挽了韓侖的手,便向樓下要走。
那店主突然跳起身來,道:“你們不許走!我不服,你且跟我再戰一局!”說的竟然是中原話。
玉兒冷冷的道:“以往有人前來找你下棋,可有再來一局之說?方才門口那個人輸了你十金,你可曾給他機會再來一遍?”
那人道:“我們再下一局,若是你們贏了,我布施十日,你們輸了,我一金不取,這總行了吧。”韓侖搖頭道:“我們還有事要做,不能奉陪。棋局開始之前,咱們已經談好了勝敗條件,足下經營這麼大一家棋王閣,生意興隆,在這藤原京也算一號響當當的人物,不至於說話不算吧。”
那人憤憤道:“管不了那麼多了,棋王閣曆經十二代閣主,如今交到我的手上,萬萬不能折了名號。你們兩個今日不能離開!”
玉兒氣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哪有你這樣的,隻能永遠贏別人的錢,自己輸了卻賴著不認!我就說你這種人不配學棋。”
那人道:“配與不配,可不是你說了算!”說罷輕輕一拍手,立即便有一二十個身穿紫衫的打手上了二樓。本來寬敞的二樓立即變得有幾分擁擠。
韓侖道:“勝敗不期,棋道常理。在下已經言明一切,閣下若是要用強,我夫妻二人也絕不會怕了誰半分!”
那人冷笑一聲,喝一聲:“上!”周圍紫衫打手立時蠢蠢欲動,忽然間,一道勁風從房梁之上吹落,房間之中立馬卷起一道狂風,讓人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