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那婦人被腳下一塊殘磚絆了一跤,又跌倒在地,然而落地一刻,她卻緊緊地護著懷中的東西。身後那漢子追將上來,掀起木板便重重往她身上砸去,罵道:“臭女人,連個碗你都要搶,你活得不耐煩了!”
那女人慘叫一聲,身子縮成一團。那人卻並無憐憫之心,掄起板子又要打,忽然間,隻覺得一道力量將自己手中板子固定住,絲毫動不了。那人一轉身,隻見一個獨臂大漢站在他身後。
羅嘯成手中的勁道微微一帶,便將那人手中的木板奪過,隨手一擲,那木板竟然生生紮進了街邊一根抱柱之中。那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嚇得抱頭鼠竄,一溜煙就沒影了。
那婦人從路邊爬起身來,顧不上說聲謝謝,轉身便跑,然而片刻就止住腳步,她忽的轉過頭來驚恐的問道:“他們呢?”
“他們走了,得回去交差。”羅嘯成平靜地道。
那夫人緩緩跪下身,眼中淚如雨下。“他們說好要等我的,她爹也說好不會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羅嘯成歎息一聲,隻見那路邊一直哭的小女孩慢慢湊攏過來,那婦人一把把她抱住,道:“蓮兒,對不起,娘知道你肚子餓,可是娘也沒辦法,你要實在太餓,你就咬娘的肉吃吧。”那婦人擼起袖子,伸出手肘來。
那小女孩聞聲,又哇哇地大哭起來。羅嘯成聽得那婦人所言,不禁驚詫至極,雖然以前也曾聽過戰時有慘無人道的人吃人場景,可是終究無法想象。然而這樣一句話卻生生從一位母親口中說出,真是世上最殘忍的溫情。
羅嘯成道:“姑娘,這附近可有賣吃食的地方。”
那婦人搖搖頭,道:“沒有了,長安城早已沒有吃的賣了,即便有的賣也沒人買得起。”
羅嘯成點點頭,在身上摸索半晌,忽的摸到了些飯團。還是船上東瀛人弄的些精致點心。他晚上一個人賞月,便帶了些在身邊。可惜有些魚腥味,他不大吃得慣。這時正好派上用場。
羅嘯成蹲下身來,攤開手遞過去一個團子:“乖乖,可不要吃娘的肉叻,吃這個,吃了肚子就不餓了。”
小女孩怵了怵,慢慢看了婦人一眼,婦人點了點頭,小女孩便一把抓過那團子狼吞虎咽起來。
放在平時,這種無事獻上的殷勤,常人都會想想會不會有毒,然而此時她根本沒這個想法,也許填飽肚子比中毒而死還要重要。
“謝謝您,恩公。不知怎麼稱呼您。”婦人對他深深鞠了一躬,問道。
羅嘯成搖頭道:“這個就不必了。孩子還小,受不了那些殘忍的東西。日子雖然艱難,但是還是要活下去。過了這段時間,一定會好起來的。”他掏出了一個小錢袋,塞到那婦人手中道:“這是點兒碎銀子,給你太多終究也是被人搶去的,這一點兒也該夠你們母女生活一段日子了,收著吧。”
那女人拿過鼓鼓的錢袋,約麼有三四十兩銀子,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即便放在戰前這都已經是一筆不少的錢財。
那婦人忙推卻道:“孩子有吃的就行了,這麼多錢,我們用不著,您還是自己收著吧。”
羅嘯成道:“這錢總會有用的,亂世的錢才更珍貴,好好收著吧。”他笑了一笑,又蹲下身來,伸出手去擦了擦那小女孩的臉,道:“你叫蓮兒是吧?”
小女孩晃晃腦袋點頭,羅嘯成道:“蓮兒要乖,以後不要哭,要不然娘該多著急啊。長大後好好孝順你娘。大叔要走了。”
那小女孩點了點頭,湊上去抱了他一下,淡淡的稚氣傳入腦海中,羅嘯成隻覺得一陣溫暖。
“大叔以後還會不會來看我?”小女孩弱弱的問道。羅嘯成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臉,道:“一定會的,天涯無處不相逢。孩子,等你長大後,千萬不要隻記得人心的惡,還要記得這世間的善。”
小女孩似乎不太懂,迷迷糊糊的,羅嘯成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站起身,轉身便離去了。
一路上,這樣的淒涼景象全然應接不暇,羅嘯成幫了幾個人,正好順路也就到了西市。
這個地方再也沒有昔日的繁華,冷冷清清,大街上處處都是殘磚斷瓦,走在街上便隻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和腳下瓦礫哢擦的微響。不多時,他駐足不再走,一抬頭,便已經是那間“五湖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