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姝神識似乎已經開始恍惚,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令狐玉兒在一旁看著,不禁淚花連連,心中對她殺人一事也似乎沒有剛才那麼責怪了。她也慢慢走過棧橋去,阮玉姝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衣裙,道:“你知道嗎,其實天啟哥不是個懦夫,他很勇敢的。那一年我被仇家追殺,已經到了瀕死邊緣,情急之下我翻牆進入宋家,闖進他房裏。天啟哥把我藏了起來,後來那些人進來搜查,逼問他我的下落,他一句話也不說,就算那些人在他身上劃口子,他也不說。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他是一個很有骨氣的人。他不是懦夫。
他那時候不是已經在保護我了嗎?可是後來為什麼一定要去考什麼功名?”
令狐玉兒輕輕拍拍她的肩,道:“他也是怕你被人看不起,常言道,‘人言可畏’。他之所以這麼做,其實是想給你更好的生活,他很愛你,而且敢於承擔自己的責任。一個能夠不想著風花雪夜,而能勇敢擔負起自己的責任的男人,當然不是懦夫。”
她點了點頭,喃喃道:“你說得對,他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我笨,我傻,我連他這點苦心都看不出來。他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還有什麼臉活在世上。”說罷站起身來就要往懸崖底下跳。令狐玉兒忙拉住她,可是她的力道卻大得很,竟然將玉兒也拖了下去。
兩女身形一陣狂墜,風聲呼嘯,一頭散發更是蓬鬆亂舞,玉兒倒沒有驚訝,她手中忽然發出一縷綠光,玄玉青鳥憑空衝了出來,立時將兩女托在背上,雙翅一振,便又重新飛上了山崖。令狐玉兒抱著她從青鳥背上跳了下來,手上忽然湧起一股強橫的力道,猛一下將阮玉姝按在石壁上,一手卡住她的咽喉,另一隻手騰出來狠狠地閃了她一巴掌。
“你想死?哪有那麼容易。宋天啟拚死拚活救你出來,難道就是為了看著你死?他一個書生,連這斧頭都拿不起的酸儒,但是他可以為了你不要命。這樣巨大的代價,就為了讓你輕賤自己的性命?阮玉姝,你說得沒錯,你就是對不起他,你這一輩子也還不清這筆情債。你隻有一直活著,永遠背負著自責和悔恨而痛苦地活著。這是天對你的懲罰,這是他對你的懲罰。從今天起,阮玉姝已經死了,你這條命已經摔死在這山穀之下了,你的這條命不是你的,是宋天啟的!”說罷,將她身形重重一摔。
玉兒說完這一番話,頭上已是大汗直流。阮玉姝全身顫抖,慢慢不再掙紮,身形順著牆壁慢慢地滑下來,癱坐在地上。良久之後,她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釋然。於是點點頭,身形在地上爬了幾步,朝著玉兒跪下,沉沉的磕了一個頭。
玉兒正要去扶她起身,阮玉姝推卻了。一隻手抱住那隻斧頭,慢慢撐起身子,轉過身,一步一步的道路盡頭走去。玉兒見她離去的背影,那麼蹣跚,如同寒風中將滅的殘燭。她的生命力已經被摧毀殆盡,如今已隻剩下一副軀殼,她的靈魂早已隨著宋天啟的那縱身一躍而化成了飛煙,永遠無法找回。
玉兒不禁有些後悔,她方才的話說得有些重了。隻怕她剩下的一生真的會痛苦地活下去,那造這孽的可就是自己了。玉兒望著她蕭瑟的背影歎了口氣,道:“希望你能早些解脫出來吧。”
“姑娘救救我們,那位姑娘。”聽得有人在喊,她回過身來,隻見車廂裏那幾個女子此時還被捆著手腳。玉兒走上前去,手中點絳筆輕輕一揮,便將他們身上的綁縛全都解了。三名女子對她一陣感恩戴德,無從報答雲雲。玉兒此時心情大為不好,因此隻是擺了擺手便準備離開了。
巧在此時那洛琦月也醒了過來,忙叫住她,道:“姑娘,請留步。”玉兒倒還把她給忘了,走上去扶她起身,道:“你還能走回去嗎?”
洛琦月點點頭,道:“脫身已經是萬幸之事,哪裏還會顧及這點腳程。請姑娘拿著這個,以後若是有機會,請來盤石縣,小女子定然敬茶報恩。”說罷將頭上一隻簪子取下交予她,再屈膝一禮,四名女子便轉身向回走去。
玉兒收起了那隻玉簪,看著她們離開,心中稍稍安心,此處的屍體橫在路上也不是個事,他便將這些屍首全部丟下山穀,讓他們在此地沉眠。一切忙完了之後,終於又再次坐上青鳥的背,向著東南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