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擺在漆黑寂靜的早晨敲響，第四聲結束黎梨從床上爬起扶著牆壁踱到衛生間習慣性的拿起她那個孤零零放一處的塑料杯刷牙，嗯，手感怎麼不對了？像，像陶瓷的？摸索了一番才確定不是誰放錯位置的，還帶點輕微的異味。黎梨諷刺一笑這算是補償還是關心？或者又是送別禮？
她還記得弟弟剛學會刷牙那會兒，爸爸興衝衝的給他買了個精致的陶瓷杯子，那時自己也才七八歲經常聽蕭楓講一些父母與孩子之間的故事，總以為當父母的沒有不愛孩子的。便吵著也要買一個結果挨了一通罵。有次偷偷的想要拿來用還沒摸到就被碰倒在地摔碎，聽到聲響的媽媽衝進來對著自己的手一陣狂揪，口氣凶惡：“你這個敗家女，不是跟你講過你就用塑料的嗎？你眼睛又看不見用什麼不一樣？摔碎了又要買你到底知不知道掙錢很辛苦？”從那以後陪伴自己的塑料杯子就被孤零零的放一邊一直到現在。黎梨甩甩頭，不想了，反正也要出去找工作了，還是先去做早餐吧。
坐在餐桌旁邊身上套著用拙劣的鄉土技術裁剪出來的薄西裝西褲，燙著時尚卷發的女人看著在燈光下一步一停的女兒表情複雜。這個女兒是最不討喜的卻是長的最像自己的，不隻是因為她眼睛看不見，她不像大女兒貼心懂得討人喜歡，也不像小女兒愛撒嬌賣萌，什麼時候起她開始變得特別安靜，安靜到讓人忽略她的存在？大概是兒子出生後吧，自己一心撲在丈夫和兒子，小女兒身上已經很久沒細看她了，竟不知不覺這麼大了嗎？直而挺的小巧的鼻子，彎彎的柳葉眉，鵝蛋臉真的是越來越像自己了。“嘶”一聲驚呼打斷黎媽媽的思緒，抬眼一看黎梨手不知什麼被什麼時候被桌子上冒出來的刺給紮了。黎媽媽起身找了個創口貼走到女兒麵前：“今天我來做早飯吧，手給我。”聲音淡淡的像是隻是和不熟悉的人講話，這似乎已經成為她們固定的交談模式。黎梨伸手回了句：“哦，媽你起來了怎麼也不出聲？”黎媽媽把刺挑出來貼上創口貼才說話：“不是要出門了嗎，你去收拾東西吧，收拾好了來吃飯，我送你上車。”黎梨點點頭轉身要回房間，這時黎媽媽欲言又止的聲音傳來：“黎梨，你怪我嗎？一直忽略你，不關心你。”黎梨背對母親勉強一笑：“不會。”誰讓我是個瞎子，還是個女孩子呢，後麵的話全數落進肚子裏。其實哪有什麼東西好收拾的，大概就幾套衣服吧。
由於村口才有公交車，黎梨家又住在村最裏麵所以黎媽媽不得不把黎梨送到村口。吃好飯天色已蒙蒙亮，村子裏時不時有雞鳴狗叫的聲音響起，不夠寬敞的水泥路隻容得下三輪車一陣涼風吹來卷起灰塵垃圾在腳下打著轉，也惹的黎梨瑟縮起來，許是有股淡淡的離別之情流轉在兩人心頭，黎媽媽適時順手給黎梨披了件外套。一路無話，等了好一會公交車的噠噠聲才由遠及近慢慢傳來，在黎媽媽的攙扶下黎梨第一次坐上了公交車。柔軟的座椅，飛快的速度讓黎梨心情有點激動，自己總算是能出白雲村了！黑暗讓黎梨像是遨遊在空中自由自在，情緒穩定下來的黎梨摸著手上的幾百塊錢慶幸自己沒有把那5000塊錢交給家裏，突然想起竹林裏的那個聲音嘶啞的畫家也不知道他把自己畫成什麼樣了。
“喂，那個瞎子！市區到了，你該下車了。”售票員冷硬的聲音在車裏回蕩，“瞎子”雖然聽了很多次，可每次還是感到一陣刺痛。黎梨起身拿起拐杖慢慢的走向門口，這時售票員有點激動的衝過來拽著黎梨就往外走嘴裏還罵罵咧咧：“真是煩人，怎麼天天都能碰上這樣的人。”黎梨被拉了個踉蹌拐杖一下沒拿住也掉地上了，啪的一聲是拐杖被丟了出來。黎梨忍著罵人的衝動咬著嘴唇要去撿，被一雙白淨的雙手扶起，黎梨鼻子一陣酸澀這個人她太熟悉了，她的姑姑一個溫柔慈愛的人不像父親那樣的思想封建的人。
每次見麵總要拉著自己說一堆的人生大道理，小時候不懂事隻覺得煩躁囉嗦，等到其他姊妹占據了父母所有的愛才明白那份囉嗦是多麼珍貴。再次見到姑姑黎梨隻感到無比親切，不過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還是有點聳，下一刻姑姑歎了口氣便開始說了起來：“你父母也真是的讓你一個人坐車來，怎麼樣都是自己的孩子，哎，都不知道怎麼說你爸了。你看你天生有缺陷比別人肯定要過的辛苦，但是啊！你自己不能放棄，你自己都放棄了誰還在乎你呢，你姐妹中我最喜歡你了，以後來我超市就好好學，總能做好的······”“姑姑，姑姑，我的拐杖呢？”黎梨急切的打斷姑姑的講話。姑姑又哪裏看不出黎梨的小心思心裏暗暗點頭這才是孩子該有的樣子嘛，天天沉默寡言的哪有生氣啊。“姑姑，這裏是什麼樣的啊？”黎梨問，姑姑回答：“我們現在走的呢是人行道，旁邊還有盲道，你要走走嗎？我們國家還有很多像你這樣的盲人，他們都很堅強的生活著，所以你也不用自卑······”黎梨滿頭黑線，姑姑你跑題了啊，我才不自卑，我隻是有點傷心而已。黎梨再次打斷：“姑姑，路上有花嗎？漂亮嗎？是不是有很多顏色？”好在後麵姑姑沒有隨時隨刻準備教育黎梨很有耐心的回答她的每一個問題，雖然大多東西黎梨想象不出它們的顏色和樣子，可是還是特別的開心。黎梨打開的話匣子像自來水龍頭，一擰開就嘩嘩往外流水怎麼都停不下來，說話聲越來越小一胖一瘦兩個身影漸漸的消失在長長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