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2 / 2)

考試鈴剛打過,原本熙攘的考場內頓時一片寂靜。隻剩磨墨鋪紙,衣衫摩擦的響動。

十年磨一劍,所有人都打醒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勝負在此一舉,亦在此一念。人人腦中的弦都繃緊了,隻顧審題草稿,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好像在呼吸之間,一點文思就會被吹跑了。

包拯坐在貢院正殿,國子監的幾位老先生為了避嫌都已經被趕回家裏去了。偌大個貢院顯得空蕩蕩的,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包拯生出“點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孤獨感來。百無聊賴地對著一張考題紙翻來覆去,一遍嚼著牛肉幹一邊抱怨著,“‘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吾與爾能是之。’這誰起的爛題目……”(趙禎在宮裏打了兩個噴嚏,尋思,一念二罵三牽掛,又是誰在說我壞話?!)

堂下有差人來報,有人犯了羊角瘋,還有人報有人拉肚子臭氣熏天前後左右的考生都在抗議,包拯剛說完把抽風的抬出去看大夫,又有人報有個考生內衣裏有加塞,懷疑作弊等等等等。包拯仰天翻了個白眼,懷念一刻鍾前的孤獨感。

佛祖在天上,垂首而看,底下這芸芸眾生,莘莘學子,各懷鬼胎,走上同一條路,比起那些所得所盼的官位名祿,也許更值得歎息。上天的視線急速落下,一條筆直的絲線牽扯到每個人的桌案前,有人伏案寫字,有人伏案睡覺,還有人隻是對著白紙在想,想過去和未來,一切虛無縹緲的不可能。

公孫策也在其中,他一早就偷偷改了考生名錄,粘上假胡子冒名字進了考場。他對功名沒有興趣,隻是想知道這麼些年,自己到底有沒有荒廢。開封府的生活實在是讓人怠惰,他幾乎忘了原本的目的。

所謂無巧不成書,諸葛亮好死不死就在他隔壁,當然他們倆都不知道。於是佛祖偷笑著眨眨眼睛。

為了對抗睡魔的侵襲,公孫策這次可是不成功便成仁了。頭懸梁……當然是有條件限製了,錐刺股還是可以做到的。他特地帶了一隻青桔子。一早起來在大腿上割道口子,困的時候就往裏麵滴桔子汁。疼得他齜牙咧嘴,腦袋才清醒過來。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而他隔壁的諸葛亮,奮筆疾書,滿紙廢話,足足積了一摞的草稿,散了滿地。

這時候,開封府裏正滿世界找公孫策呢。

從中午起來,就不見了公孫策,本來以為他在睡覺,結果老李打掃屋子說他不在屋裏,又去書房藥圃卷案房各處搜略了一遍,都不見人。展昭和白玉堂又出門把公孫策平時愛去的茶樓書齋都找了個底朝天,仍然不見蹤影。

大家就忍不住著急起來。尋仇大約是不會的,就怕他迷迷糊糊的一個人走到什麼龍潭虎穴裏去了,到時候救也救不到,才麻煩了。

展昭這才想起來昨晚公孫策收拾包袱的事,一拍腦門,脫口而出:“公孫不是進考場去了吧。”

白玉堂抬眼,問:“去找老包?”

展昭麵色沉重地歎了口氣,道:“恐怕是去考試的。”

“考試?”眾人異口同聲地合不攏嘴了。

“得給老包送個信兒啊。”白玉堂說。

“一進了貢院就等於是進了天牢,不能私下傳話,這怎麼弄啊。”門柱王答。

“沒事,我去吧。”展昭說。他這“禦前帶刀”四個字還算有點分量的。

白玉堂嘿嘿一笑,“喲,展大人好大的麵子啊。”

展昭微笑,“咱開封府裏,還有誰的臉能比白五爺還大啊。”

四大門柱默默地看了看白玉堂的大盤臉,“噗嗤”了出來。

“你你你,展小貓你以為你長得有多好看!”作勢就把劍抽了出來。

展昭一抄手把畫影劍又重新打回劍鞘,道:“現在不打,待會兒打。”

包拯從考場跑了一圈回來剛坐下來抹抹汗,又有人跑上前來:“包大人。”

“又怎麼了?是拉肚子還是抽風了?”包拯沒好氣地問。他這半天就沒歇過腳,當個主考就跟去服勞役似的。

“不是,是展大人有話。說是公孫先生收拾了細軟不見了,可能是回老家了。怕大人回去找人,所以預先通知一聲。”

“哦……嗯??!!公孫不見了?”包拯從椅子上一下蹦了起來。

“是。展大人還說,讓大人細心想想,也許就想到公孫先生的去向了。”

“讓我想?”包拯癟著嘴撓撓下巴。不是吧,他連公孫策老家在哪兒都不知道啊。突然靈光一閃,“糟了……”

這什麼世道啊,一亂未平一亂又起。是不是國之將亡,該打仗造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