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工名單在食堂張貼後,消息很快在全連傳開了,大家圍在公告欄前議論開了。許多人對吳潔麗的落選議論最多。特別是家屬班的職工,對吳潔麗寄予很大的希望,現在吳潔麗落選,大家都感到有些意外。吳潔麗很快也知道了自己落選之事,她感到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她的心猶如從高山的山頂一直墜落到山穀---痛得很。如果沒有這麼多群眾的推薦,說真的,吳潔麗根本不會去考慮自己的調工之事,好像招工根本對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現在,希望的破滅,要比沒希望來的更痛心。回到小夥房的吳潔麗抱著女兒痛哭起來,她哭得非常傷心,她的心都要碎了,她感到命運一直在捉弄著自己,她也曾經想過跟隨著程紅梅一起去一個太平世界,離開這個冰涼的人間世道。但是她做不到,女兒牽動著吳潔麗的心,她不願意看到女兒變成沒爹沒娘的孤兒。這時,顧芸莉推開了吳潔麗小夥房的門,她也不知道是喜還是憂,心情非常矛盾。看到吳潔麗紅腫的眼睛和無光的眼神,這位倔強且又強悍的女青年第一次流下了酸楚的淚水。她一手抱住寶寶,一手扶著吳潔麗,低著頭說不出話來。林排長也來看望吳潔麗了,林排長想到這次落選對吳潔麗打擊是非常大的,她想過來安慰一下吳潔麗。看著吳潔麗、顧芸莉和寶寶抱成一團淒慘慘的樣子,林排長心情非常沉重,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話好。顧芸莉突然放開吳潔麗和寶寶,衝出了房間。顧芸莉快步來到連部,邱指導員正在看著場部文件。看到顧芸莉進來,以為顧芸莉是來感謝自己的,忙說:“小顧,這次你可以上調了,一定很高心吧。”顧芸莉搖了搖頭,冷冷地說:“謝謝你,但是,我想把我的名額讓給吳潔麗走。”邱指導員愣住了,他不明白為什麼顧芸莉會把知青都夢寐以求的上調名額讓給其他人。他擺了擺手,示意顧芸莉坐下來談。顧芸莉拿了把椅子,在邱指導員的側麵坐了下來。顧芸莉直截了當地問:“吳潔麗群眾推薦票比我多,為什麼我能走,而她不能走?”邱指導員很嚴肅地告訴顧芸莉:“群眾討論是民主,支委會決定是集中。支委會是根據連隊的具體情況全麵考慮的,並不是群眾提出的就一定可以走。”邱指導員突然又變了口吻,婉轉地說:“小顧呀,你走你的,不要管別人了。”邱指導員說的一點也沒錯,民主隻不過是一種手段,其真正的目的就是在於集中,沒有集中,那裏還談得上什麼民主呀。顧芸莉忙說:“那麼,我把我的名額讓給吳潔麗走不就可以了嗎?”邱指導員搖了搖頭說:“不行,我們已經報到場部去了,你不要再多事了。”“那好,我直接到場部去談。”說著,腦子發熱的顧芸莉馬上離開了連部,直接跑到場部去了。在去場部的路上,迎麵碰到了騎著自行車回連隊的誌堅。誌堅馬上下車迎了上去說:“小顧,你急急忙忙地要去哪裏呀?”顧芸莉自顧往前走,沒注意來往的行人,聽到有人和自己打招呼,顧芸莉停住了腳步。抬起頭一看,是誌堅在旁邊,馬上說:“我要去場部。”誌堅感到莫名其妙,大聲說:“這次招工不是有你嗎,你去場部幹嘛?”“我想把這個名額讓給麗麗。”顧芸莉說著就往前走。誌堅一把拉住顧芸莉說:“你把招工名額讓給麗麗,你和我媽商量過沒有呀?”顧芸莉搖了搖頭。“你瘋了,這麼大的事,你也不去商量一下,搞的不好你走不成,麗麗也走不成了。”誌堅很生氣地把顧芸莉往連隊方向拉著,繼續說:“名額是黨支部決定的,如果要動,必須要通過支委會集體討論才能動,場部也不可能隨隨便便更改連部上報的名單的。”顧芸莉想了想,覺得誌堅說的對。就跟著誌堅回到了吳潔麗的小夥房。吳潔麗聽說顧芸莉要把招工名額讓給自己,感動地緊緊地抱住了顧芸莉,剛剛被林排長勸得平靜下來的心,又急劇地翻騰起來了。吳潔麗哭著說:“大姐,你放心走吧,我會很好地生活的,林排長和誌堅都會照顧我的。”顧芸莉搖著頭說:“我不放心你呀,我們在船上拜交的八姐妹,現在隻剩下你一個人還留在農場,我真的不忍心離開你呀,但願你也能快些離開農場呀。”“我會的,林排長剛才也說了,這次招工,我雖然沒走成,但是,這是一個好的開端,我的名字至少也在推薦榜上出現了,下次一定會有機會的,大姐,你放心吧。”吳潔麗反而勸慰起了顧芸莉。顧芸莉知道吳潔麗也不會讓自己留下,隻能答應自己去紡織廠了。吳潔麗聽到顧芸莉答應去紡織廠,心也寬慰了。但吳潔麗卻永遠記住了,顧芸莉在這次招工中,將一個寶貴的名額讓給自己的經曆。這在以後的知青談論中,也成了一段傳頌的佳話。吳潔麗想了想時間也不多了,就對顧芸莉說:“大姐,我幫你一起去整理東西吧。”顧芸莉搖了搖頭說:“麗麗,我空身一人,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整理,你能陪我去看看程紅梅嗎?”吳潔麗立即答應了。自從程紅梅離開了人世間後,八姐妹中的任何一個人離開農場時,都要到程紅梅的墓前,向程紅梅告別的,今天顧芸莉要到墓前向程紅梅道別,吳潔麗並沒感到奇怪。午飯後,顧芸莉拿著香燭紙錢,還帶上水果、糕點、酒之類的供品,和吳潔麗、寶寶三個人一起來到了程紅梅的墓前。她們把供品整整齊齊地擺放完畢,然後點起香燭,靜靜地陪著程紅梅。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顧芸莉打開了酒瓶,把一瓶酒慢慢地灑在墓前,接著,顧芸莉和吳潔麗用手把墓前的雜草拔幹淨,最後,她們恭恭敬敬地向程紅梅默哀了幾分鍾,祭拜完畢後,三人才慢慢離去。這一切,都是在靜悄悄地進行著,沒有喧囂,連寶寶也乖乖地看著媽媽和阿姨在做事,沒有吵鬧。不知不覺二天過去了,被招工的知青就要離開連隊到新的工作崗位上去了,許多職工都來送顧芸莉。吳潔麗帶著女兒,和林排長、誌堅、小紅一起把顧芸莉送到了場部廣場上。吳潔麗觸景生情,對顧芸莉說:“幾年前,我和你一起把參軍的朱駿,也是在這裏送上了車的,後來朱駿就一直沒音訊。轉眼間幾年過去了,今天我在此送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麵。”說著,止不住流了下心酸的淚水。誰也沒想到,就這句話,就這一別,吳潔麗和顧芸莉真的幾十年都沒見過麵,這都是後話了。顧芸莉聽了,鼻子一酸,淚如泉湧,她緊緊地抱住吳潔麗說不出話,這對相處幾年的好姐妹,就這樣相擁而泣,情意綿綿,難舍難分。寶寶忽閃忽閃地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媽媽和阿姨。在旁的林排長、誌堅和小紅偷偷地擦拭著淚水。來接招工知青的汽車緩慢地啟動了,慢慢地爬上了公路,車上的知青拚命地向著車外送行的知青和老職工招手,車下送行的人們也在頻頻揮舞著雙手,好像是在向遠行的知青祈福:祝你一路平安!有的人開始流淚了。汽車漸漸地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奔向遠方。但送行的人們,還在呆呆地望著遠方,不願意離去。送走了顧芸莉,告別了林排長、誌堅和小紅,吳潔麗牽著女兒的小手,無精打采地回到了小夥房。她的心已經冰涼,內心深處有一種深深地失落感。這時,有職工來告訴吳潔麗:“唐連長來找過你。”吳潔麗把女兒寄托給另一位女知青,匆匆地來到連部。唐連長和孫會計都在連部辦公室,看到吳潔麗進來,唐連長很客氣地請吳潔麗坐下。吳潔麗在孫會計的旁邊坐了下來,唐連長笑著說:“麗麗,這次招工你沒走,一定不高興吧?”吳潔麗看著唐連長,猜測著唐連長找她有什麼事?吳潔麗沒有回答唐連長的問話,吳潔麗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唐連長站起了身,走到吳潔麗的身邊,用長輩的口吻說:“麗麗,我能理解你現在的處境和心情,你也不要背上包袱,振作精神,努力工作,以後機會是有的。”吳潔麗點了點頭,沒說話,繼續聽著唐連長說話。“現在,連隊的出納招工走了,這個崗位需要人補上,孫會計推薦了你,連部也開會討論了,同意了孫會計的推薦。本來,是讓出納把賬本和銀箱鑰匙直接移交給你,但由於時間緊迫,隻能讓出納先走。現在這些帳本和鑰匙都在孫會計那裏。我已經和你排的林排長談過了,你馬上可以跟孫會計到會計室辦理移交手續,希望你能向老會計好好學習,不要辜負了老會計的期望。”唐連長一口氣說完了這麼多的話。吳潔麗聽了,突然感到自己好像又是在做夢。出納這個工作崗位,是多少知青向往的工作崗位,沒想到連隊孫會計竟然會推薦自己去幹。這突如其來的喜訊,讓吳潔麗不知所措。她從心底裏感謝孫會計的薦舉,也非常佩服林排長的口風,這麼多天,林排長一點風聲也沒透露給自己。離開了連部,吳潔麗跟著孫會計來到了會計室。會計室就在路邊的醫務室旁邊,辦公室不是很大,裏麵放著三張辦公桌,麵朝門口的是孫會計的辦公桌,對麵就是留給吳潔麗的出納辦公桌,門上開了個小窗,平時是不開的,到發工資的時候,出納要把辦公桌靠在關著的門邊,然後開了小窗,領工資的人就在小窗外排隊簽字領薪。門的側麵還有一扇窗,窗內放著一張辦公桌,那是司務長的桌子,發薪的那天,他也坐在裏邊,為職工賣飯菜票。因此,發工資時,會計室門前會有很多職工排隊,這裏排隊領了工資,就要到那個窗口排隊買飯菜票了,方便了職工。司務長辦公桌後麵是一張長木椅子,辦公室顯得非常簡陋,這裏畢竟是農村。吳潔麗很快辦完了移交手續。回到小夥房時,林排長已經抱著寶寶等在那裏了。她看到吳潔麗回來,忙說:“唐連長和你談了?”“已經移交好了。”吳潔麗明白林排長講話的意思,她說:“唐連長找我談好後,孫會計就帶我去會計室辦移交手續了。”林排長點了點頭說:“從此以後,你就不用風裏來,雨裏去地在大田裏工作了,孫會計是個好人,你能和他共事,真的很好。”吳潔麗默默地點著頭。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