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無常,幻滅如雪。
血肉被利器割裂,發出陣陣破碎聲響。
幽暗的房間內,刀刃起起伏伏,白色窗紙新貼不久,被迫染上了點點猩紅的血花。
光與影,相互交錯,地麵冰冷森寒,一顆顆血淋淋地人頭骨碌碌滾來滾去。
床底板下的屍體堆裏,藏著一個小姑娘。
她叫蓮慶,複姓,百裏。
“阿慶,阿慶,出來,乖……爹爹最喜歡阿慶了。”男人輕聲哄道。
他身上一襲青衫疏朗如玉,不沾半點血跡,月光映照著手裏的劍鋒,冷冽而陰寒。
“聽話,爹爹送你去陪娘親可好?”
明明,是詭譎恐怖到,令人頭皮發麻的話。
語氣,卻是她熟悉的寵溺與溫柔。
“主公,吾等搜遍整座府邸,還是未找到四小姐,餘下一百七十三口,均已了結完畢!”
男人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眉目微頜,眼尾餘光連半點都沒有分給身後的黑影,神色冷漠之極。
接著,揚手一個劍花甩出。
房間內,桌上那盞油燈哐啷跌落,幾乎是同時,火舌嘩的一下如惡鬼般奔竄而出。
劈裏啪啦地烈焰燒灼聲震顫耳膜,空氣中,開始彌漫著縷縷人肉被燒焦的臭味。
夜空黑雲錯落,邊緣處隱約有縷縷微弱的銀光,漸漸地,這道光泛起了紅,然後,又一點點,蛻成了黑。
過了許久,男人緩緩開口道。
“這樣,就都結束了……汝可回去複命矣。”
“喏!”
黑影嗖的一下消失在院中。
男人,慢慢走出府邸。
夜很黑很沉,他的身後是大火猙獰,火光慘烈瘋狂,仿佛要徒手將這道天給活活撕裂!
男人名蓮絕,複姓,百裏。
這夜,他殺妻殺女殺子殺仆殺奴,殺殺殺殺殺殺殺!
一柄青鋒劍,十萬鬼閻羅。
他並未發瘋。
相反,他很清醒。
縱觀他人生的前四十五年,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清醒!
而蜷縮在屍山火海裏的小姑娘,身子死死貼著地麵,動也不敢動!
凝望著那道遠去的青影,兩眼淌出血淚。
地麵,被她的指甲,摳出一道道狠厲的血痕。
她的身畔,是母親哥哥溫暖卻漸漸開始冰冷僵硬地屍體。
而她的父親,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
……
深夜,霜寒露重。
夜空中明月高懸,一如瑤池浸浴的仙女,清冷傲慢,睥睨人間。
偶爾有風徐徐吹過。
山地兩旁的樹影,隨之婆娑搖擺,將路上那個禹禹獨行,背著重劍的少女身影。
拖得極長——
少女頭發散披兩側,身上衣物殘破,雙手虎口處,道道血痂交錯縱橫,有的口子,甚至還沒來得及結痂,不時有膿血流出。
她的唇色泛白,眼圈青黑,看上去,像是剛從墳墓堆裏爬出來一樣。
不過,本人對此毫不在意,埋頭匆匆趕路。
傷口處的膿血沿著指尖緩緩滴落,隨著她的步伐,染紅了路邊的墨綠草葉。
她的嘴裏,嚼著長了白毛的肉幹,濃濃的餿臭味,熏得連蚊蟲都不敢下嘴,但她臉上連半點不適都沒有!
不緊不慢,一口一口嚼著。
直到,肉幹完全嚼爛了才咕咚一下吞進腹中。
樹欲靜,風不止。
月光下,少女脊背,微微弓起。
她身上背著的那柄重劍,用破爛的麻布裹著,遠遠看去,像是一位被生活壓彎了脊梁的老農。
唯有那雙比鹿兒還靈動三分的眼睛裏頭,藏有一絲猩紅。
透著幾分生氣。
令人不禁聯想起,荒原密林深處裏頭殘忍暴戾的凶獸!
少女名蓮慶,複姓,百裏。
六年前,血夜,百裏府。
那個從屍山火海裏,死裏逃生的小姑娘!
……
……
蓮慶走進樹林深處。
漸漸聞到了空氣中,流淌著一股鮮血與硝煙混合的味道。
雖然,這氣味還很薄弱。
但經過了無數次血與火、刀與劍的洗禮後,她的身體,早已經對這種殺機四伏地戰火硝煙味生出了近乎本能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