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元旦,阿弗都會算著離別的日子,一年又一年,已經八年了。這八年她很少去金城,哪次迫不得已去了,都帶著最虔誠的憂傷白天黑夜遊蕩在熟悉的街角。誰能告訴她,她已如此用心,為何從不曾遇見那個人?
對阿弗而言,家這個字神聖地像佛祖的慰臨,如此遙不可及,虛無飄渺。如果她能記得三歲以前的故事,或許她會知道在屬於自己的房子裏和親人一起吃年夜飯就是家。可三歲就像個夢,夢裏隻記得比自己高的黑狗狗被鄰居家的狗咬掉了一層皮,躲在灶下不肯出來,不久後就死了;媽媽給縫的那條人人都說漂亮的很愛很愛的紅藍拚接地裙子在爬樹的時候掛爛了;穿著雨靴艱難地走在沒過膝蓋的那麼長那麼絕望的雪地,走兩步就摔倒還是找到了打了一晚上牌的媽媽,然後委屈地哭了。這些夢看起來好像並不美好陽光卻彌足珍貴,她知道這是她還有家時無知懵懂時存在過的,所以她矯情地心酸地記了一輩子。
阿弗有個小兩歲的弟弟,不算有父母的年月,姐弟兩人隨著爺爺奶奶在村子裏住了十一年。十一年後他們去了媽媽所在的城市—金城,在這個拾起一培土就能聞到曆史的地方,不是故鄉卻是阿弗今生最珍重的柔軟。
12歲的阿弗和10歲的榆兒失去了爺爺,三年後的夏天,剛放暑假,最疼愛最疼愛他們的奶奶也走了,這年阿弗15歲。已經想不起模樣的媽媽在奶奶走的一周後接了他們去她改嫁的城市——金城,迎接他們的是媽媽的丈夫陳叔叔和他們7歲的兒子陳新燃。阿弗叫不出“媽媽”兩個字,卻很識實務地叫了陳叔叔和燃燃。自小被奶奶寵著的弟弟倔強地維持自己的自尊,以為不叫人就是維護了寄人籬下的尊嚴。還年幼的阿弗尚不知世事人情,也不知在榆兒的童年沒能引導他成為一個樂觀開朗討人喜歡的男孩子會帶來什麼結局,畢竟一個連普通話都講不好還不會看很多書的鄉下來的孩子不懂得怎麼教育另一個孩子。
新學期開始,陳叔叔為他們辦理了轉學手續。阿弗到四中上初三,入學前需要參加資格測試,得利於兆村的應試教育,阿弗順利入學還進入重點班。榆兒在隔壁的小學讀六年級,小學無需測試。忐忑的阿弗站在講台上用不太利索的兆村普通話介紹了自己,或許是阿弗聲音太小沒人聽見她蹩腳的語言,或許是同學們都很善良,沒有人笑她,都熱情地鼓掌表示歡迎。這是阿弗到西安以來首次覺得被真心待見了。
阿弗因是插班生,班級沒配備她的課本,需要去教務處自行領取。早自習下後,她問一個麵善的女同學教務處怎麼走,悲哀地發現即使她說了五遍,對方依然聽不懂她的意思,她隻能尷尬地出了教室自己找。之後的兩天阿弗幾乎沒說話,直到她發現講金城話會容易些,才開始用簡短的金城話與人交流,而大多時候這個靦腆的說話細小的南方女孩非常沉默。
阿弗首次走進大家的視線是月考,她以插班生的身份拿了班級第二名,年級十七。班裏第一名是個戴眼鏡秀氣的女孩何獻,她騎自行車回家,曾捎帶阿弗一次,平時見了麵也會笑著說弗梓,早。老師和同學在訝異過後開始關注阿弗,因著知道阿弗普通話不好,也沒人讓她在課上發言,對此阿弗既遺憾又幸運。很多老師反反複複強調的問題,她都知道,卻從不敢舉手發言。即使成績已經被認同,而她對於被認可這件事是欲求不滿的。所幸她得到了尊重,也有人開始和她走近了。
之後的考試阿弗穩居班級第一,且能甩第二名大幾十分。期中考試過後和阿弗最近的何獻不怎麼搭理阿弗了,平時遇見也隻是冷著臉走過,不再笑著叫弗梓。對此阿弗有遺憾,卻不難過。何獻成績好,長得好,氣質在班裏也是難得,能和她做朋友,阿弗會覺得自己也是個不錯的女生,失去她會遺憾。但經曆過極度絕望地生離死別後,阿弗的感情不知藏於何處,雖說不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被所有人拋棄還能自我修複的能力卻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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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很重要呀,改了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