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琴州,櫻花林中。
坐在石椅上的男子一手支額,一手執著古卷,他微微垂首,唇角柔和。櫻花自樹上吹散,跌落在地,袖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拂過書頁,有種瑰麗的靜謐。
察覺到不遠處的氣息,上淵將手中的古卷放下,朝來人看去,笑道:“怎麼有空過來?難道四海龍王送來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都是些深海異寶,卻也沒什麼打緊的。”一夕莞爾一笑,走近道,“近日有不少海族生靈離奇死亡,海上浮屍已是不知凡幾,四海海眼也有枯竭之象。且東海老龍王還言人間已經數載不見雨水,早已是赤地千裏。老龍王雖是司雨之神,可他未曾接到天道訊息便不敢擅自布雨,這才拜上琴州,來請求你的旨意。”
上淵遙望著遠處蒼茫的雲腳,那雙黝黑眼眸中閃動著慨歎與無奈的光芒,靜默了片刻,才道:“昨日我不在琴州,你卻是如何回應他的?”
這句話的語調實在太過低沉,一夕捉摸不透,稍稍垂下了頭:“水乃凡間眾生的生命之源,人間又是三界之本,我便讓老龍王先行了降水之事。可是……”
一夕頓了一頓,抬眼見他還是一副淡漠悠然的樣子,繼續道:“幾位龍王此來琴州也是為了四海,隻是海族生靈的死亡和海眼枯竭來得頗為詭異,我也不知你的意願,便讓幾位龍王回去候著了。”
一夕執掌琴州十餘載,久居眾人之上,心性脾氣早已非當年可比。上淵見她一副久違的不安模樣,笑了起來,聲音輕柔道:“此事你做得很好,若是換做是我,也會如你一般。”
一夕‘嗯’了一聲,麵色竟是有些泛紅:“那四海龍王所求之事你要應下來嗎?”
“四海靈脈與九幽相連,海眼枯竭隻怕是九幽生了變故,至於海族生靈死亡應是海眼枯竭,靈力外泄所致。九幽乃是輪回之所,但當年我將創世之力取走之後,如今已是不堪重負,況且海族生靈億萬,若是這般持續死去,輪回之地難免受創。有此變化也是在我,去查探也是應該。”
一夕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隻是腦中不知想到了什麼,黛眉微微蹙了起來:“若是九幽和四海是因為失去創世本源才會生出這些變化,但功德豐碑早就已經融入了三界,那人間戰亂不止,天地怨氣劇增又是為何?”
上淵眉睫一顫,不知是被一夕這句下意識的疑問觸動了什麼心思,淡漠的神情中攜上了一抹歎然,望向蒼茫天際的目光,也變得更加無奈,更加悲涼。
一夕呆呆地看著他,心底竟不知為何生出了一陣不安。
他是太古道君,鑄造功德豐碑便是為了三界安寧,可如今連琴州都能感覺到外界濃鬱的怨氣,他卻仍是不管不顧。
這到底是天意如此,還是……他真的無能為力了?
“這些事你不必憂心了,我既還留在下界,終歸不會讓天地一直這般混亂就是。小離在仙界十載,如今還是不願回來?”上淵提起另一事,問道。
細想也覺得沒有道理,一夕壓下心底的不安,歎了口氣:“他執意如此,五重天乃是如今兩軍摩擦紛爭最多的地方,他守在那裏不僅是為了鍛造自己,也是為了積累人力,好為重建天問閣做打算。不過他仙齡尚小,不知世事難易,想來日後終能想通吧。”
上淵苦笑了一聲,道:“隨他吧,他呆在五重天做他想做的事,總比整日麵對我這個還不是他師尊的人要好。”
一夕木訥地點了點頭,卻又似沒在聽他說話一般,目光閃動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上淵看得奇怪:“怎麼了?”
“你……”一夕停頓了片刻,抬首望著上淵,墨色的眸子盛滿了數不清的期待,小心翼翼道,“我在宮中備了些玉露仙肴,也不知是優是劣,所以想邀你去嚐嚐,你看可好?”
浮光往事瞬間掠過腦海,上淵目光有些迷離。那年那日,也有一人這般期盼地望著他,這般小心翼翼的問於他……
抬眼見她眼含期待又攜黯然的模樣,上淵笑了笑,聲音溫和:“無事,你先去吧,我這卷書還未看完,等會就來。”
似是沒有想到他就這般應了下來,一夕愣了半響才‘嗯’了一聲,格外聽話地點點頭,朝櫻花林外走去。
走出竹屋院落的一夕停在小徑上,緩緩回首,林中的人影似有還無,她嘴角滿足的笑意漸漸生出了悲涼的感覺來。
十餘年了,他就那樣守著那幾間竹屋,不去不離。她不明白,他到底是為了那處地方,還是為了在那裏等待什麼!
也許……是自己患得患失了吧。一夕掩下心底的情緒,緩緩朝太合宮走去。
竹屋前的院落裏沉寂了許久,上淵抬手正準備倒一杯溫茶,卻在眼瞼輕動間看到不遠處櫻花樹下的墨衣人影,眸色驟然變得清冷。
“道君,別來無恙?”重華冷冷地打了一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