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漓星神色萎頓的樣子,重華咽下了滑到唇邊的那聲歎息,朝半空之上漂浮的主島指了指,神色沉寂:“你念叨了百年,他如今就在上麵。”
漓星站在原地,沉默了下來,隻是昂起頭把視線停留在了半空,眼底夾著淡淡迷惘。
“帶你回琴州,我能做的隻有這些,以後要如何,但憑你自己。”重華說完這話徑自轉身,隻剛行了一步,便又止住了身形。
“凡事當不可強求,有時放棄不失為好的選擇。漓星,你日子不多了,莫要苦了自己。”
“重華,謝謝你。”漓星轉身,凝望著那抹厚重的墨色身影,如是道。
重華沒有回身,嘴角勾著一抹淡薄的笑容,消失在了原地。
絳紫的長袍在海風的揚動下獵獵作響,漓星目光落在上方的主島上,良久未動。直到伏在她肩頭的羽音收回落在漓星麵上的目光,望著主島出言打斷了她的沉思。
“這裏是上淵道君的居所,我們要上去嗎?”
“有些事,我需要弄個清楚明白。”漓星淡淡道,腳步一抬便駕著祥雲朝主島飛了去。
入眼盡是一片鳥語花香之象,芳草茂盛,綠蔭繚繞。溪水自山頂潺潺流下,錯落有致的竹坊中間還是那片見證了時光流逝的櫻樹林,漓星還未靠近竹坊,便停住了腳步。
不遠處的小徑上行來一排婢女,容顏俏麗,個個捧著玉盒,神情裏是掩不住的期待羨煞。
漓星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朝著一旁的古樹走了幾步,讓開了小徑。
“素言,你說道君為何要在輝煌尊貴的琴州留下這麼幾間竹屋?”綠衣輕紗的小娥推了推一旁的白衣少女,壓低了聲音道,聲音裏有壓不住的迷惑不解。
漓星本來準備轉身離開,但聽到小娥的話,便又立時停住了腳步,漆黑如墨的眸子泛起了點點光芒。
“雲棉,你自小便在一夕仙君身邊,怎會知曉凡間之事。”素言歎了口氣,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竹屋,“道君沒有回歸三界之前,他還是瑤光上仙。那時候,瑤光上仙與漓星妖君乃是最為般配的神仙眷侶。可是道君回來了,瑤光上仙便走了,也許源於此,道君才會留下這幾間竹屋。”
“可我聽說那個漓星妖君已經被困在了洪崖之境。”雲棉揚了揚脖子,聲音裏帶上了幾分得意的意味:“縱使瑤光上仙與漓星妖君乃是般配的眷侶,可上仙是上仙,道君是道君,現下陪在道君身邊可是我們家一夕仙君。瑤光上仙不過是道君覺醒前的一個身份,怎能比得了道君?”
站在樹後的漓星沉下了眼,神情微怒。
原來,對於所有人而言,瑤光是否存在當真一點也不重要。因為在他們眼中,一介仙君瑤光,不過是道君重臨三界的利用之物罷了。
“那又如何?縱使是道君,也無法替代瑤光上仙。”素言挑了挑眉,言語裏帶著十足的不樂意。
“你小聲點。”雲棉拉了拉素言的袖擺,朝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你得益於道君,才可免受天劫化形而出,怎還這般認死理?”
“我隻是替漓星妖君不值。這輩子我最佩服的便是她,為了複生瑤光上仙,一個人獨自麵對三界大軍的興師問罪,可她沒有半分擔憂膽怯,反而視三位一界之主如無物。你說,她要是自洪崖之境回來了,見到現在的局麵,又該是怎樣的情緒?”
羽音讚賞的朝著那個被喚作素言的小娥‘啾啾’了兩聲,漓星拍了拍她的翅膀,沒有出聲,神情低沉內斂。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洪崖之境就是古神也出不來,即便她出來了,難不成她還能把瑤光上仙找回來?”雲棉推了推素言,眼底攜著十足的得意之色,“走吧,一夕仙君還等著我們呢。”
當這聲音緩緩消散的時候,漓星已經朝著竹屋走了過去。一邊輕撫著羽音的翅膀,一邊慢悠悠的觀賞景色,旁人以為她不會自洪崖境出來,有些事便可以堂而皇之地選擇遺忘。可是,她終歸還是回來了。
造化之力在琴州彌漫了百年,琴州比百年前繁盛了不少,放眼望去,漫天的絢爛櫻花,溫雅安適,淡淡的香味在鼻尖縈繞,沁人心脾。
這片櫻花林,說是人間仙境實不為過,但其中這幾間竹屋在如今的琴州顯得格格不入。既已重新塑造了琴州,他留下這幾間竹屋又是為何?正凝神想著,漓星卻突然停住了腳步,難怪方才那幾個小娥說話那般小心翼翼,原來是這樣……
數丈開外的地方,白袍襲身的人影閑散靠在楓樹下,容顏清冷俊美,雙眼微闔,似在小憩,手中握著的古卷倚在樹根上,被清風吹起,書頁發出清脆的響聲。
漓星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眼眶突然泛紅。
原來,這世間,當真有一眼萬年之感。
一切恍若昨日,瑤光,我回來了。
可是,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