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黑夜飛航(1 / 1)

我從二十六年七月十三日到香港,八月初到南洋去了一次,抗戰以後繼續住在香港,僅於二十七年四月間到過幾次廣州,合計不過一個月的時光。二十七年九月底視察滇、黔、川三省,來回也費一個月零七天的時光。其餘的時間都在香港,實在覺得有些住膩了。這次得到一個旅行西北的機會,真是喜出望外,我本來決定在三月十三日飛到重慶,所搭的歐亞機適因載重過量,臨時退了幾張票,我也在被退之列,於是改於十九日動身。因為許多朋友和同事均替我餞行,十四到十八日的幾天,遇到香港的友人,不得不和他解釋一番,真是麻煩透了。

十九日清晨三時即帶了一件行李,匆匆到九龍啟德機場,這天中航的成都號和歐亞的十九號機同日飛出,四時十分我搭的歐亞機先行起飛,中航機四時三十分起飛,但是我們七時四十五分到桂林加油,已見中航機加油完畢,即刻起飛,我們到八時三十五分再行起飛。十一時四十分到重慶機場停妥,中航機的搭客均已離開機場了,乘坐飛機,也有先飛後到的毛病,心中也覺得有些不平,重慶的時間比香港遲一小時,所以實際上到達的時候,重慶時間為十時四十分,從起飛到桂林加油,計飛三小時三十五分,從桂林起飛到重慶到達,計飛三小時○五分,合計全程僅費時六小時四十分,在沒有航空路線的時候,哪裏能夠如此的迅速。

我們起飛的時候,在深夜四時十分,所以港九兩岸和中間海港,均在萬家燈火的時間,飛機因為要避免敵人的襲擊,所以趁黑暗中飛越他們的防空線,飛機在九龍機場飛出後,越過港九海港時,我們從窗口看下去,看到港九兩岸的燈光星羅棋布,好像在夏夜舉頭仰數星河,尤其是在香港山背下的漁火,每一顆燈火相映成上下兩個火光,前後銜接十分美麗,住在香港的人們,倘然沒有在黑夜飛越過港九二埠,他們絕不能想像這種優美絕倫的夜色。平日我們從九龍遙觀對岸香港的夜景,雖然已歎奇觀不止,但是拿來和從飛機上鳥瞰二岸的夜色做個比較,恐怕它的景色僅能值到百分之一二而已。

飛機越過港九二岸後,即愈飛愈高,因為在黑暗中摸索,坐在機中一事不能做,加以半夜沒有睡覺,於是即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待一覺醒來,拿出時計一看,已是八時左右的時光了,俯視下界,白雲彌漫,一無所見,古人遊記所謂雲海,大概就是指此而言,因為飛機飛得很平穩,所以盡管在雲的上麵前進一小時左右,始終沒有見到下麵的景物。

待到七時四十五分,飛機飛得很緩,慢慢看到下麵的山水,知道已經到桂林了,飛機側麵飛下去,即見桂林群山壁立,真有萬笏朝天的奇致,我在二十五年雙十節後幾天,也到過桂林,玩過桂林和陽朔的名山奇石,但是從地下仰望奇峰高聳地麵,從每一座去觀察,真有吳稚暉先生所說,“上帝所造的盆景”,小巧玲瓏的模樣,今天從機中俯瞰,千峰齊向我們的眼底而來,一變而成大觀了,可見一山一石巍然獨立,雖也有各得其妙的好處,然而總不如成群結隊,聯合成為一個偉大的景色,更能令人神往。廣西自抗戰以來,出力最多,犧牲最大,他們出了李、白、黃三位軍人政治家,還有無數的無名英雄為國難而奮起,舍身救國前仆後繼,也像桂林的群山,分則各成一格,合則尉為大觀,山水與人物中間,當不無連帶的關係。

八時四十五分加足了油,再從桂林起飛,向重慶進發,飛機起飛以後,即在雲霧之中,六合之內,模糊莫辨,危坐機中,百無聊賴,至十一時四十分飛機緩緩地往下飛,慢慢的開始看到下界的田畝陌路。四川的山都是生產的,田畝一圈一圈往上圈,在飛機上望下去,好像一堆一堆的牛糞,也有些像花布的圖案,真是好看極了。飛機停妥之後,機場並無航空公司人員照料旅客,我獨自雇了一名腳夫把衣箱提上機場上麵的路口,見有航空公司的汽車,即行坐上安置行李,等了許久,知道非一小時以上不能開車,隻得改雇轎子到市內找旅館去,不料重慶市正在疏散人口,但是各旅館中仍是滿坑滿穀,無從插足。適遇同事某君,遂承陪往另一同事家中下榻,總算住的問題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