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請君入甕(2 / 2)

說話間,陳友諒的左手鬼爪般向前探去,精準的捉住花雲執刀的手腕,向外一翻。

“嘭——”,大刀應聲而落。

長刀脫手,花雲依舊毫不瞬目,雙拳出擊,迅疾如虹,穿梭於寒星般的閃爍的烏衣中,甚至更快於寒星。

我禁不住深吸一口氣,這已經算是花雲的致命一擊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致命一擊。

然而,陳友諒完全不給他這個機會,烏衣在腕中靈巧的翻轉,轉瞬間就封去他的所有去路。但陳友諒卻不用烏衣刺進他的血肉一分一毫,隻是密不透風的粘在他周身,仿佛沾上他的血是對烏衣的一種褻瀆。

陳友諒居然這樣自負,又不讓周圍的人幫手,這說明他對付起花雲確是遊刃有餘。看清楚出二人的實力懸殊後,我的心漸漸沉下去。

緊接著陳友諒右腳踢向花雲的膝蓋,花雲狂呼一聲,雙腿跪下,冷汗順著雨水滑落。此生,他都無法再站起來了。

然而,他這樣剛烈勇猛的漢子,隻怕是寧願死也不願這樣屈辱的活著的。

“惡賊!你不得好死!”花雲被迫匍匐在地上,口中的怒罵聲卻不斷。

“萬箭射死嗎?很多人這樣詛咒過我,可惜他們都死了,”陳友諒眼中熾雲環繞,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轉而氣定神閑地將烏衣歸入劍鞘,隨口吩咐道,“將他綁在桅杆上,萬箭射死!”

我驀然後退,倒吸一口冷氣,接著陳友諒已經踏入這邊的戰艦,眾兵凝神屏氣,拉弓在弦。

我忍住淚水,猛然側過頭去,不敢再看,陳友諒卻緊緊握住我的手,扳過我的頭,目光陰詭地看著花雲。

“吳國公會為我報仇的!吳國公會為報仇的!惡賊!”被牢牢綁在桅杆中央的花雲,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睛,怒火在密集的江雨間吞吐。

“咻、咻、咻——”無數利箭飛蝗般直射向花雲的血肉之軀上,我再也無法不顫抖,雙眼空洞地望著已然被射成刺蝟的花雲。

“看清了嗎?這就是忤逆我的下場。”陳友諒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語氣冰冷,若近若遠,像是說給眾人聽,又像是說給我聽。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胃在不住地收縮痙攣,身子也軟了,陳友諒穩穩扶住我,聲音寒涼:“怎麼?王妃有什麼不適嗎?”

我努力睜大雙眼,好讓險些奪眶而出的淚水倒流回去,然後一頭攮進陳友諒懷裏:“我害怕,我從沒有……從沒有見過這般場麵。”

“王妃受驚了,”陳友諒摸摸我的頭發,拉上我的手向船艙裏走去,船已緩緩開向太平與徐壽輝接應。

昏暗的船艙隔離了外間的淒風苦雨,靜謐得過分,卻沒有點燃一盞燈,但那雙懾人心魂的狐狸眼睛裏正迸發出比星月更明亮的光芒。

陳友諒將我按進紫檀木的椅子裏,接著坐在我旁邊親自倒了杯茶,漫不經心道:“你知道嗎?太平守軍居然隻有數千人,你說這奇怪不奇怪。”

“你既然是突擊,他們自然沒有防備。”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捏成了拳,控製著自己的呼吸。

“哦?”陳友諒俊眉上挑,遞給我一杯茶水,“我還猜想是朱元璋以為我要攻打滁州,將兵力都調往滁州去了呢!看來是我多想了。”

我接過茶杯,卻發現他用力箍著那杯子,根本不想讓我拿走,我索性抬眼注視著他,不卑不亢道:“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懷疑我嗎?從什麼時候起,你變得如此陰鬱多疑!你先是殺了趙普勝,現在居然連我也懷疑!”

陳友諒眼中怒火中燒,上好的白瓷茶杯瞬間被捏碎,無數蒼白的粉末瀟瀟落下:“那是因為,你們一個個都想要背叛我。”

“你居然這樣想我,你……”我將心一橫,抓起桌子上破碎的瓷片橫在自己脖子上,絕望地看向他。

陳友諒大驚失色,他霍然而起,怒喝道:“你放下瓷片!”

“如果死能證明我的忠誠,驅散你的懷疑,我必然欣然往之,”我淒然一笑,目光憂傷而純良,“隻可憐我那年幼的善兒,答應我,一定要好好待他。”

我說著闔上眸子,眼看那尖利的瓷片就要抹上我雪白的肌膚。千鈞一發之際,“叮——”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打向我的手腕,瓷片脫手而落,我整個人也落入陳友諒的懷抱中。

我睜開眼,陳友諒緊張的捉住我的手,語氣溫柔而略帶責怪:“傻丫頭,我隻不過隨便問你兩句,跟我較深什麼真!”

我牢牢注視著他,眸子裏升滿水霧:“你還懷疑我嗎?”

陳友諒緊緊擁住我,在我的耳鬢廝磨著:“不會,我從沒有懷疑過你,下次別再做這樣的傻事了。”

“隻要你相信我,我什麼都聽你的。”我伐在他肩頭,柔聲喃喃,嘴角卻泛起冷笑。

看來,他也隻是懷疑我而已,並沒有確認是我的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