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木已成舟(1 / 2)

病人總會問醫生:“這藥苦嗎?”

醫生最愛說的就是:“良藥苦口嘛。”

可當淺粉色藥片伴隨著細小氣泡融化在水中時,其中滋味就不僅是苦那麼簡單了。

莫然親眼目睹戚淺音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將整杯藥水喝下去,之後便跑進了衛生間,隔著門都能聽到裏麵她幹嘔的聲音,讓他揪心,坐立不安。

相對來說本人就淡定多了,她靠在牆上,聲音都發虛但還是保持一本正經的樣子:“再這樣下去,我肯定先死在這上麵。”說完她就和沒事人一樣,披了件衣服去看葉逸然。

葉逸然一直處於昏迷當中,把趙明宇口中的一連串醫學專用名詞翻譯過來就是:他能醒,但需要時間。

她還是隻站在巨大的玻璃牆外,隔著磨砂貼紙的空隙看裏麵的他。她沒有太多的話想要對他講,她最想說的她已經強調了無數遍,他也用他的求生意誌說明了一切:活著,好好活著。

這個醫院今天最大的事情就是戚淺音隔壁病房那個老人去世了,確實悲情,但他的兒女在病房因遺產問題大打出手又算什麼?不少人都知道,老人生病住院的一切費用都出自他自己的存款,一輩子積蓄,將近百萬,到現在就剩下小數點後的兩位數。有多少進了醫院,有多少歸到了他們各自的藥包,他算得肯定比誰都清楚。

可能老人早已看透,終歸沒有太苛責自己,住的享受的都是醫院最好的。他一定很想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兒女都無法依靠,還有什麼值得用一輩子守護?

同病房的一個老大爺見不得裏麵那些人的嘴臉,搖著頭出來,對旁人說:“他的兒女到底眼界高,張口閉口隻提房子。”

小護士也在議論,隻不過說得不是一件事。他們的爭吵在強烈的對比刺激下,讓她們想到了另一個場景——男人緊緊攥著女人冰冷僵硬手,目光定在那雙緊閉的眼眸上,張著嘴,泣不成聲。

“我可是頭一回見一個男人哭成那樣。”

“我也是,你還沒注意他兒子......對,就是他!當時他一個人站在走廊窗口,那表情看得我都以為他會跳下去,半天都沒敢離開一步。”

“我告訴你啊,我男朋友那天來接我,說在病房的那個男的是他們董事長,安氏集團你知道吧?”

戚淺音眉心斂起,向正聊得火熱的兩人看去,隻言片語足夠還原事情原本的麵貌,似乎在她昏厥的那段時間,她缺席了某個人生命中最猛烈的一場暴風雨。

病房門被人從裏拉開,怔愣在門口的戚淺音嚇到了莫然,他大驚,她清醒。

“我問你,安離楠現在在哪兒?”

“他還能在哪兒?當然是......”莫然無法抵抗戚淺音眼中的寒光,收起佯裝的輕鬆,如實說,“他在墓園,方娜去世了。”

窗外的陽關漸漸黯淡,大片烏雲自四麵而來,聚攏堆積,距人間似乎並不遙遠。

生老病死,是生命必須經曆的輪回,誰也逃脫不了。墓碑上總刻著兩個時間,一個代表在那一天降臨人間從此接受世界所有光明和陰暗,另一個則代表在那一天得以解脫,所有一切都變成一把灰,被深深埋葬。

人們都可以看得開生與死的事情,就算看不開,經曆過一次也就釋然了。

那個挺拔落寞的背影總是顯眼,至少在戚淺音眼中是這樣的。他雙手垂在身側,沉默地看著墓碑上的名字,她能看得到深黑的雙眸深處,有一種讓人心碎的哀傷。他總是這樣,習慣將他所認為的負麵情緒深埋,難過時隻沉默,僅此而已。

他說過,沒有方娜就沒有現在的自己,也許他會變得唯利是圖,無情無義。後者是大多商人們最看重的,也是安凱和安銘對他的希望。

他不想去知道現在安氏麵臨什麼樣嚴峻的形勢,也不想知道安銘與林雅萱之間究竟還有什麼他不清楚的交易。他願意相信安銘所做一切為了安氏,也願意相信他握著方娜的手痛哭時滴落的淚水是滾燙深情的。

現在全部回歸原點,他終是敗給了現實,還有那四個字——身不由己。

“醫生問我,要不要拔管,我說要。因為即便不拔也救不了她的命,甚至無法讓她醒來,隻能延續幾個小時的生命,也因為她說過,那些管子插在身上很難受。可是為什麼現在我會覺得,這是我做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他的嗓音清冷,仿佛能穿透厚重雲層。他就那麼站著,天地萬物與他並不相關,隻守著腳下土地,任憑世界崩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