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洛震南就獨自一人,去向夜之航請辭,他是江北洛王世子,因此不用參加朝議,於是他等在勤政殿,等著那一人的出現,那個視同兄弟,為他出生入死的男人。
夜之航明黃的朝服,踩著清晨的陽光,就這麼踏進了勤政殿,笑顏妍妍地走近了洛震南,他身後是一圈被明黃籠著的光輝,讓他逆著光的臉看上去溫潤如玉,親切無礙。
“這麼快就要走了?”夜之航端起總管太監遞過來的恩施玉露,湊在鼻下嗅了嗅,大讚,“今年的恩施玉露可是更加的清香怡人,甚得朕心。”讚完,也催促著洛震南品一口。
洛震南不似夜之航這般風雅,對這些文人的愛好頗具研究,隻是這綠玉般的茶,漸入口後,卻有一股淡淡的甜香縈繞於齒,久而不散,且甘醇潤喉,確實是上品。
洛震南品完也不覺讚了一下,夜之航看著洛震南讚賞的樣子,隻淡淡一笑,和熙熨帖,“震南,你可知,這恩施玉露每年產多少?”夜之航問完,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臣,不知。”他老實地回答。
夜之航沒立刻替他釋惑,隻是,輕吹了一下盞中浮起的茶葉,方道:“沒年隻產兩斤,一斤送進宮,一斤在民間,有價無市。”夜之航說完,置了手中的杯盞,抬眸,淺笑地望著洛震南,似有話要說。
“如今,朕把這民間的一斤,也收到了宮裏,現在,我要贈予你。”夜之航道。
洛震南聽完,一個起身,單膝跪於地,道:“臣,惶恐。”然後把頭低下,做出謹小戚微的樣子,誠然的態度,不明而彰。
夜之航唇角微動,笑道:“起來吧,不過是一斤茶葉而已,就憑你我的交情,難道,朕賜你一斤茶葉,也要變得這般拘禮客套了麼。”
“臣不敢。”洛震南回道,然後從地上站起,重坐回椅上。
夜之航滿意地笑笑,繼續接下去的話,“但說,這茶葉的名字起的也別致,恩施玉露,帝王之恩,澤被蒼生,那就是一個國家的福啊。”夜之航有所感歎道。
洛震南有所讚同地點頭,夜之航看著他點頭,又對他笑著說了一句,“所以,震南,這恩,朕施與你,你受之無愧。”
聽聞這句,洛震南驚愕地抬頭,恰對上夜之航含笑的雙眸,洛震南不解地望他,為何今日,夜之航竟說些奇言怪語,讓他心有戚戚。
隻是,沒等洛震南想出什麼頭緒,夜之航又提了一間讓洛震南更錯愕萬分的事情,“這是朕,今早剛擬好的旨,你看一看吧。”
“臣???”洛震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夜之航遞來的聖旨,打開一看,看完後,竟惶恐地跌跪到了地上,不停地朝夜之航大拜,“臣,惶恐。”
夜之航看他這樣,一笑間,竟調侃了起來,“是不是跟雲裳待的久了,幾時,你也學會了她這副迂樣。”
夜之航說話時是笑著的,眼眉彎彎,嘴角翹翹,很可親的樣子,隻是落在洛震南的眼中卻變了味道,他不明,夜之航為何會突然將全國的鹽鐵采辦權交付於他:鹽鐵自古都是國家的命脈,莫非,夜之航是在試探於他?
俗話都說,伴君如伴虎,天心難測,行事之間,稍有差池,那都是萬劫的代價,曹元直的事,不就很好的說明了這點嘛!雖然誰都沒有說,也絕少有人會猜測,此事會與夜之航有任何的幹係,但,洛震南清楚,以夜之航的秉性,他怎能繼續容得曹氏一族。況且,原來的司鹽權是掌握在曹氏官員的手裏麵的。
這些細微的聯係,加之夜之航今日突來的做法,都不得不讓他聯想到這層,他,又怎可不惶恐戚戚呢?如若他有任何行差就錯,那也將會是洛氏滿門的劫難啊!
“臣,受之有愧。”洛震南繼續推辭,賣命地推辭。
寧可不要榮華,也要永葆安康。
“朕,心意已決,不可再推,你下去吧。”夜之航懶懶地回了他一句,失了興味般,繼續淺啄起麵前的茶來。
恩施玉露,恩施玉露,洛震南心恨,果然是莫大的恩德啊,真教人無福消受!
洛震南也失了勁頭,不再懇求,站起身,請辭,就往殿外行去,隻是前腳還沒跨出門檻,夜之航的聲音就在他的身後幽幽地響起,直刺他的耳膜,“震南,雲裳就留在京城吧,等你把家裏的事都解決完了,再來接她回去也不遲。洛王爺,恐怕還不知道雲裳的事吧?”夜之航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砰的一聲,瓷器與酸木枝案板的輕叩聲落進洛震南的耳裏,也是心裏。縮於袍袖的手緊緊地捏著,以此來控製自己的心裏的震怒,那拳緊握,幾乎快要捏斷了骨頭。
良久,良久,一個字才黯然地吐出,“諾!”洛震南頭也沒回的就走出了勤政殿,將來時的光全部遮擋於身後,再也照不進他的身體一絲暖意。
夜之航,我終究是錯看了你!!洛震南一聲長長地喟歎,烙落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