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孽緣。
簡單追得越緊,韓城便越緊張。尋了個由頭把人打包送到遙遠的漠北,隔絕了有一年半。怕他的喜歡隻是少年的精力旺盛,就像盛夏的合歡,一樹燦爛卻很快要傷離別。
韓城心裏住了個千年的老靈魂,不像簡單那般,他很難陷進一段感情,因為他知道一旦愛了便會萬劫不複,一旦愛了他會絞盡腦汁地對簡單好,一旦愛了,他承受不了失敗。
尤其是那年,那個心結,或許這輩子也解不開。
皇城十八裏,煙花漠漠。
為了給簡單買琉璃樽,他把自己的妹妹弄丟了,在妹妹七歲生辰的那個春天。
街道熙熙攘攘,偌大的皇城,此後再繁華的燈會他也沒出府望過一眼。
十年了。
他懲罰了自己十年。
簡單從此和妹妹一樣被他小心翼翼地鎖在心底最珍貴的角落,任歲月蒙了灰。
對簡單,他可以好言好語,可以插科打諢,再愛也不逾距。
“城哥!我給你帶了禮物!”簡單眼眸含星。威風凜凜的漠北將軍,先皇和華皇最寵愛的幼弟,見到韓城便狗腿又討好。
“啥?漠北姑娘麼?”韓城接了話,又暗罵自己,沒出息!
“城哥你越來越神乎了,還是別當丞相了,改行當國師吧……”
“少跟我貧,叫我丞相那麼久還沒跟你算賬!”
“好啦好啦,帶你見見她去。”
“見什麼見,見你妹啊!”
“對,就是見你妹。”
“簡單!”怎麼到了漠北,竟然跟老爺們一樣開始學會罵人了。
“不是,真是你妹啊,十年了,她現在出落得可標致了,就是有些嗆口,女孩子家家,跟你似的說話不饒人。”
“你說……眉兒?”
“對。”
“簡單,你不要騙我。”韓城聲音裏發著抖。
“這世上誰騙你,我都不可能騙你。”
這是實話。從小到大,不靠譜的老爹和鬼靈精小妹不知道騙了韓城多少次,隻有簡單一直乖乖的,見到鹿晗,眼睛就彎成了溢滿美酒的月牙。
“我有點不敢去見她。這十年,找來過很多女孩子,有的真的很像。現在我都找怕了。”
“我看到她的胎記了。是真的,我檢查過。而且你看到她,就一定能確定她就是眉兒。”
許是簡單的保證太有信服力,韓城終於鼓足了勇氣。簡單牽了他的手,兩人穿過長長的走廊,紫藤花還沒有開放,走廊清涼,而韓城的手心已經濕濕的。
他真的在怕。
而徐沐喬,聽pia戲之餘,已經開始想以後該怎麼辦了。
有機會再跑,該去哪呢,雲南還是內蒙?條件艱苦了點,但不易被發現。
徐沐喬皺著眉暗戳戳看了一下腳底,受傷範圍還挺大,後來化膿還是有點痛,她也沒聲張,看著楚凜每天給她換了藥又用紗布纏幾圈。
近日天氣晴好明快,夜來風葉已鳴廊。隻是某些人心情像是苟活的蟬那般撕裂著悲鳴與嘯叫。天色已變,憑什麼還賴在燦爛的幻境裏妒忌和不甘。
閉上眼睛的時候便會想起半年前的那晚,一起扶持著穿過漫天飄舞的暴風雪。那時的楚凜……她以為從今便能擁有所有。
徐沐喬早就知道有一天自己會親自嚐到這麼苦的感情。輾轉反側,愛而無果。
正當舍,卻又舍不得。
自幼不曾躲過,也不想躲。
被楚凜深邃的眼睛看著,那瞳仁裏倒映的自己,徐沐喬卻從來不敢細細觀望。
她也曾是蘆葦間如風的少女,也曾在黑白的背景下,與心念之人比著對方愛的剪刀手合照,暗湧的紋理在膠片中盛放了血色曼陀。
可時光終於在他們要奔向彼此時,倉促扯下黑重的幕布。
離手術,隻剩下兩天了。
楚凜從沒見過徐沐喬露出這麼悲傷的表情,心裏像是突然失去了大塊血肉,沉重之餘,隻得雙手抓住她的肩,“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永遠會的……”
徐沐喬卻輕輕掙脫了他溫熱的挽留。因失望而低垂的眼睛,無知覺間深深陷入手心的指甲,無一不在提醒她殘酷的真相。
最傷心的情話,莫過於如此吧。
緊閉的雙眼再睜開時,已沒了當初的澄澈。
承受了這世界的惡意和戾氣,又怎麼苛求,她還能像孩童那般軟糯地笑著。
對麵的眸子寫滿憐惜。眸子的主人高高瘦瘦與初見時一般無二,像窗外挺拔的白楊。
沉寂的執念,冷冽的霧嵐。
隔世般漂浮的幻影。
潑墨後絕望空蕩的街。
對和你無悲無苦白頭到老的綺念,還沒起,便要焚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