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沐喬蹲在他麵前,戳戳他被日頭曬得滿是汗的臉,自然沒錯過左臉那道腫起的紅痕。
“挨打了?”
“嗯……”低沉的嗓音,像是降了幾個調的大提琴。應該是許久沒有說話,突然開腔,聲音有著不同於以往的嘶啞。
“阿凜。”徐沐喬艱澀開口,撫上他側臉的指尖微微發抖,“因為……我離家出走?”
重重呼出一口氣,楚凜點頭,不出意外地看到麵前容貌昳麗的女生沉下了臉。
“明明是我的錯,你也是攔我沒攔住,為什麼把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因為願意。”楚凜性子卻是隨了楚司機,認準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不撞南牆不回頭。
盡管後來才知道,那並不是他的生父。
徐沐喬的呼吸聲漸漸粗重起來,最後溢出唇外的,卻是一聲微不可見的歎息。
“真笨。下次帶你玩好了,總不願意出門。”
楚凜抬頭,狠狠在徐沐喬臉上捏了一下,讓她低聲痛呼。
“怎麼了!”大夏天滑不溜秋的臉有什麼好捏。
“你是不是巴不得跑遠點?美國有點近了,委內瑞拉行不行?”
沒好氣地推了下他的頭,楚凜用長臂勉力支撐了一下,才沒狼狽倒地。
卻惡劣地笑出了誌得意滿的模樣。
“……”徐沐喬惱怒地一鍋蓋蓋在他後腦勺上,卻不曾想直接把人劈暈了。
楚母聞聲趕來,和徐沐喬一起把楚凜扶了進去。她早就在樓上窗口看著花園,兩個年輕人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她聰睿的目光。女人家的心思重,不像丈夫單純以為兒子是青春期叛逆,她心下已經有了數,卻不能開口。
畢竟隻是懷疑。若是暴脾氣的丈夫知道,不知父子關係還會緊張到何種程度。對丈夫和兒子的脾氣,她知根知底,所以更加打定了主意,不願聲張。
或許過了新鮮勁,兒子對那個清俊討喜的世家小姐的興趣就淡了。長得好的大有人在,過盡千帆,誰還惦記著年少時沒飲的那一瓢。楚母姑且這樣安慰自己。
這時的她,把愛情看得太輕太淡。以至於她忘記了,兒子不但隨了養父母的隱忍倔強,血液裏還有他生父生母給予的大膽肆意。
盈盈血肉間,脈脈不曾語。形容昳麗的少女對楚凜來說不止是打馬而來的過客,更是一生追隨的遠鄉。那是再痛也要攬進懷中的堅持,生生世世,無法更改,無從舍棄。
楚凜暴曬中暑,神誌不清,大部分重量壓在徐沐喬身上,把他弄進房間的過程中徐沐喬出了一身的汗。路過客廳時,楚父往這邊看了一眼,徐沐喬隻得叫了聲叔叔好。
其實還在生氣呢,怎麼能,把阿凜打成這樣。
徐沐喬熟練地找到藥櫃,拿了瓶藥油倒了點在手心,用食指中指蘸了,給楚凜揉著太陽穴。楚母見到徐沐喬這副比自己還熟悉這房間的模樣,無話可說。
楚母靜靜退下,給楚凜泡了杯淡鹽水。徐沐喬也是揉著揉著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表現,太不把自己當客人了。可是誰叫她對生病的楚凜毫無抵抗力,看到對方昏厥過去,整顆心像是被揪起來煎炒捶炸。
楚母再進來時,素雅的麵容上看不出喜怒,隻是並未表現出明顯的敵意,多少讓徐沐喬鬆了口氣。私下卻走了神,自己要是在阿凜家長大,這日子得過得多憋屈。也怪不得阿凜會養成這種別扭性格……
楚凜也就躺了幾分鍾,神智便漸漸清明。入眼便是正襟危坐的女生,背現在筆直地挺立,絲毫不敢鬆懈,在自家母親的氣場下像一隻受了驚嚇的流氓兔。
“噗——”楚凜給力地笑了場。
徐沐喬知道他是笑自己假模假式,也不敢造次,隻輕捶了下他肩膀,“行了,笑什麼笑,你知道自己多重麼,把你扛進來我腰都快斷了。”
楚凜笑起來。彎下的眼睛裏住了星子,波光凜冽之下藏著連他自己都未能察覺的沉溺。
“嗬,還有臉笑……”
風刮進來,窗簾被吹得來回擺蕩。房內不知何時隻剩了兩人,一個靠在床上,一個坐得腰杆筆直。這時再說什麼都顯得多餘,曾經以為跨不過的天塹現在也顯得無關緊要。
時間回到現在,楚凜隻想穿越回那個他離開的清晨,撕碎手中的機票,丟掉肩上的背包,回去把即將一無所有的女生攬進懷裏。少不更事的糊塗往生,他得到時在毀,失去時在悔。或許這是最後落在他頭上的懲罰——隻要不珍惜,早晚會為之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