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陪伴著秋孤行的,是跟他一同長大的擅長插科打諢的竹豆。竹豆忠心護主,在秋孤行卷入風無涯和伊千千的戀情間,陰差陽錯被兩人誤會和排斥時,是竹豆始終開解和勸慰著秋孤行。
而就在秋孤行離真相越來越近時,驚天的秘密卻正在絕情崖底等著他。視為生死之交的竹豆實則是魔教之子,當年的百花門滅門慘案,竹豆在其中的作用舉足輕重,當晚百花門的迷迭香就是竹豆加入酒中,給魔教提供了可乘之機。
是為仁?是為義?秋孤行手中握著那柄斷情劍,娘親早已作古化為黃土一抔,兄弟和最愛的姑娘遠走他鄉,現在就連唯一的掛懷,都被證明是他最該手刃的仇敵。
“風囀晨昏三兩聲,南城日落北城傾。”秋孤行輕聲讀出手裏淡黃色絹布上的詩句,攥著絹布的指節被用力握得發白,眉目間皆是凜然恨意。嗬,當初手把手教他識字,一筆一劃讓這個黃口小兒慢慢變得知書達理,甚至教他娘親最愛的詩!現在擺在眼前的證據卻在嘲笑著他自己!
竹豆跪在他麵前,迷蒙了一雙淚眼,糯糯開口,“阿行……”
“阿行是你叫的?”秋孤行冷笑,聲音漸漸如死灰,一字一頓,“你也配。”
“主人。”竹豆眸子斂了斂,咬唇喚了多年沒有稱呼過的名。
秋孤行卻是暴怒,拔劍對著竹豆,卻終究偏了劍鋒,隻削斷了他的青絲,“主人?你可曾有一刻把我當成主人?百花門對你就算沒有養育之恩,我娘難道哪裏虧待過你?這麼多年的相處都是假的嗎!值得你為魔教做出這等逆事!”
竹豆披散著頭發,幾縷發絲沾了淚,凝在臉上,越發顯得清秀可憐,“主人,竹豆知道錯了,你不要丟下我……”
那時候……竹豆的話哽在喉間,說不出。當時若不為魔教做事,他不但無力保護百花門,就連一起長大的小主子秋孤行都護不住。兩相權衡,他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
可是解釋又有什麼用呢?幾百條人命,男女老少,熟悉的陌生的,一晚上盡數血流成河。恨意早已深深埋在秋孤行的心裏,這麼多年,合著血液一起長成了參天大樹。
動一動,那都是要命的。
“算了,你走吧。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否則,我不會留你這條賤命!”秋孤行摔了劍,眉梢帶冰。或許就應了他的名字,孤行孤星,始終隻適合一個人。
“主人,竹豆想陪著——”
“滾!”這是多年來秋孤行第一次露出嗜血的麵容,他一向把恨意掩飾得極好,隻等尋到仇人盡數爆發。可是沒想到,最後要尋仇的,卻是最不想拔劍相對的人。
那就走吧,越遠越好。再也找不到,或許用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忘記那段刻骨銘心的仇恨,直到相逢不相識,塵麵鬢霜。
竹豆膝行幾步抱住秋孤行的大腿,期期艾艾地,“主人!”
他還是不舍得走……他要是再走了,小主人該多麼孤單。秋孤行內心煩躁,抬腿時運了內力,當腳踹在竹豆胸膛上。竹豆被踢飛一丈遠,死命咳了幾聲,把血沫咽回肚子,又要爬回去死皮賴臉地要留下。
窗外突然有了異動,竹豆陡然變色,低聲勸道,“主人,魔教他們來了!你快走!我在後麵掩護——”
秋孤行早已拿起劍柄,一手下意識地把竹豆提起來護在身後。竹豆抓住他的衣服,早已淚眼朦朧。不管遇到什麼事,主人始終把他護得這麼好,多年來已經成了本能……
魔教來者不多,不過四大長老都來了。廝殺間,擅用暗器的血長老飛出三枚蝕骨梨花針,竹豆眼尖,替秋孤行生生受了。秋孤行這些年早已練就天下第一的功夫,解決幾個長老雖然花了一番體力,倒也不在話下。
隻是懷中的竹豆漸漸呼吸輕弱下去,唇間的血漸漸由鮮紅變得嫣黑。秋孤行抖著手撫摸他的臉,“你不準死!聽到嗎……不準死……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竹豆的眼神漸漸疲憊而渙散,手指卻固執地攥緊了秋孤行的衣袍,臉輕輕靠在他懷裏,“阿行……我記得……南城日落北城傾,這麼美的詩,可惜我……配不上……”
“胡說什麼。”秋孤行攥了衣袖去擦他嘴角流下的血,隻是越擦越多,最終隻能頹然地摟著竹豆,直到他的呼吸漸漸冷凝,悄無聲息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