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羽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日複一日，年如一年，他早已忘記了時間，不敢想年歲。
他以前從來沒有哪個時刻，覺得一天一年的光陰那麼漫長。可是自從失去她後，他睜開眼都覺得是天昏地暗，快樂自此對他來說都是奢侈。最幸運的便是和她一起去了吧。歲歲年年，永永遠遠地追隨著她。
可他不能，他要替她看著明念長大，替她守著聖靈千萬子民。
他坐在試煉池邊上，看著蓮花滿湖，想起那時候在隱苑，她總是從荷池的那頭飛過來，一襲白衣如雪，紛飛成舞，比那滿池搖曳的白蓮還要高遠聖潔。
如飛花，似散雪，美好得叫他無法移開雙目。
趙初走到他身後，手裏還牽著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
“小雅怎麼了？”他回過頭，麵上沒有半分表情，淡然的，冷漠的，連聲音都是如此。像極了她曾經的模樣。
叫小雅的女孩見著他冰山一般的臉有些怯懦，往趙初身邊靠了靠。明明懼他威嚴，卻還是低聲緩慢地開口：“王，王上，您又沒吃飯，我……來看看你。”
“我並不需要吃飯，小雅不用擔心。”明羽抬手摸了摸她的臉。
小雅一驚，連連後退，他的手竟比那數九寒冬的雪還要冰冷。
趙初一手攬著小雅，一邊接腔，亦是麵無表情：“你這個毛病可要改一改，雖然你不需要吃飯，但還是沾染點人間煙火的好，再這樣下去，我都懷疑你要成仙了。”
這是趙初對他說過的話最多的一次，明羽隻是淡淡點頭，說了一聲：“我會的。”聲音都還是未解凍的冰湖水，“你先帶小雅過去吧，你這個做師傅的可要多督促點，不能讓她懶怠。”
“我對她的關心比你要多。”趙初涼涼地丟下這句話，牽著小雅順著來路回去。
他最煩的就是明羽這副死人模樣。
明羽看著他們走遠，身影漸漸由大變小，直至沒入花叢，消失在視線之內。他黯然地、輕輕歎了口氣。他也討厭現在自己這個樣子，可是他做不到，他沒辦法控製自己。
身邊的人一個個都疏遠他了，就連小雅也是這樣，以後她隻會越來越怕他吧。那也挺好的，至少她親近趙初，跟著趙初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也算他沒有辜負明煙，將她的後人照顧得不錯。
他記不清小雅是明煙第幾代子孫了，隻知道過了很久很久。因為他明煙決定留在聖靈，後來與一個聖靈男子成親誕育後代。她原本也想求趙初，用一些方法將她變成不死之身，永遠地陪在他身邊。
但他不同意。因為他知道寂寞的滋味有多難受。他不想她和他一樣，永遠困在永生的牢籠裏。
她雖然不說，他卻知道她心裏一直念著江澤，對他無法忘懷。他要讓她解脫，讓她撒手離開，去追逐他的靈魂。
她拗不過他，淚流滿麵在他懷裏死去。
起初她的女兒叫他舅舅，女兒的女兒叫他舅公，然後是老舅公……最後不知道該叫什麼了，便讓她們隨著其他人叫王上。
盡管她們以後會越來越怕他，疏遠他，那都沒關係。對他來說，生命就像一潭死水，什麼都不再重要。
“小賊，哪裏跑！”一個清脆的女聲傳過來，他唇角微微牽開一絲弧度，往後頭看去。
萬頃碧波、蓮花滿塘之中，一個嬌俏的少女纖足飛踏，淩波而來，一身嫩紅色衣裙迎風舞動，恍如花中精靈。
仔細看去，便能發現在她前麵踉踉蹌蹌跑著個藏青色的小團子，慌裏慌張的半截腿都浸到了水裏，好像下一刻就會一頭栽進去似的。
由於力量懸殊，圓滾滾的小團子沒兩下就被少女抓住了。她揪著他領子，笑聲清朗，腳下輕點直接掠到了明羽身邊。小團子胡亂蹬著腿兒，被她丟到了大石頭上，褲子濕噠噠的往下滴著水。他可憐巴巴地低下頭，兩隻手絞著自己的衣角。
“父親！”少女興奮地喊了一聲，從背後抱住了明羽肩膀。
明羽仍舊淡然，隻是望著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柔和：“念念，你這又是做什麼？”他指了指麵前的小團子。
“哦，他是個賊，偷偷潛進王宮不知道要幹什麼呢。”明念長臂橫過去，一下拍在小團子肩上。小男孩一驚連忙抬頭，眨巴著大眼一臉委屈地看著明羽。
他的眼霧蒙蒙的，像極了記憶深處那雙無邊絲雨一般煙水氤氳的眸子。明羽不由伸出手撫摸他頭頂，柔聲問：“你去王宮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