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葬禮(1 / 2)

我坐在這個連風都不願喘息的過道裏,捱著苦長的時光,等待那似乎需要艱難跋涉方能等來的午飯,給我一個小小的解放。沒人和我說話,我也不想和人說話,這種場合,閑聊不妥,這是葬禮。

昨天下午,我們接到消息,一路飛車趕回,還是沒能見到最後一麵。車子接近縣城的時候,我老公抑製不住,眼淚鼻涕哭得一塌糊塗,我無所謂,他的媽媽,和我有什麼關係,對我沒有一絲的好,抓住一切機會挑撥我們吵架,渴望我被她兒子和他們全家踩在腳下,任何時候都不忘明裏暗裏打壓我,我怎麼可能難過呢?在我人生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都沒有施以援手。

他們都說,主要是我婆婆自己說:“在我手上,供了4個大學生!從杜萬海的爸爸一直到杜萬海。18歲嫁到杜家,供杜萬海爸爸讀書,高中三年大學四年。杜萬海奶奶去世早,家裏沒有女人,我一個人裏裏外外忙,忙完地裏忙家裏。家裏餘下吃的,連忙送到滁州給杜萬海爸爸,早晨天不亮出發,晚上天黑到家,來回80公裏,兩頭不見太陽。”我相信,在那些奔走的鄉間路上,幸福歡快地敲著她的心門,她的眼睛是亮的,天是藍的。隻不知,那些清冷的月光和朝露,可曾溫柔地待她?

翹首以盼,最後盼來的是兩地分居,工作後的丈夫眼光不停地搜尋著心目中理想的姑娘,孜孜不倦地謀求離婚,自家這個大字不識、粗魯無比的農村女人,恨不得不相見。就是這個女人,用吵鬧、謾罵、脅迫各種無恥無賴手段,誓死維護婚姻,這期間四個兒子先後出生,他們見證著家中的雞犬不寧,媽媽的大嗓門,爸爸的不得誌。孩子們的爸爸,因為生活作風問題,一生顛沛流離,無數次被發配到偏遠農村,五十多歲就離開了人世。在這場婚姻的拉鋸戰裏,我婆婆成了贏家,從此她可以隨意編寫他們的愛情故事,她的養家重擔,她的克勤克儉,她的一切美好……作為聽眾,我都不知道,我的公公,他在這世上,除了四個兒子,還留下了什麼,他隻是成全了一個女人的一廂情願。

時間來到1995年,最小的兒子杜萬海上大學去了,我婆婆獨自一人住在小鎮中學的教工宿舍。他們這一排坐北朝南有十幾間,左手第一家是林老師家兩間房,丈夫教書,妻子是我婆婆的姨侄女,在家帶孩子兼開小店做學生生意,然後是我婆婆兩間,過去是小朱老師一間,他還沒結婚,一個人,隻有一間房,再過去也是一個單身男老師,不常住,最右邊是張老師,他們夫婦二人都是學校正式教工,所以有三間房,剛結婚,還沒有小孩。紅磚灰瓦掩映在一排排梧桐樹中,寧靜裏蘊藏著學校特有的喧囂熱鬧,站在他們家門口,可以遠遠看見前麵教室裏的學生。中午放學後,隔壁的小朱老師一路跑回來,頭探進堂屋門,喊到:“杜老太,有信!”我婆婆連聲應著,搬出凳子,請小朱老師坐門口念給她聽。小朱老師看著黑乎乎的凳子,不肯坐,就那麼站著三兩句念完信,回屋拿出碗筷,趕去食堂吃飯。信很簡單,說了幾句學校的近況,再問問家裏情況,不到一頁紙,但還是極大地鼓舞了我婆婆,她再端出一張小凳子,將飯菜放到先前的高凳子上,坐門口吃飯。不時有老師和家屬經過,她不免虛讓一番:“中飯吃了嗎?沒吃就在我們家吃!”,大多數人一笑而過,刻薄鬼小姨娘來了,她撇撇嘴:“哎呦……,你這吃的什麼呀!兒子讀書去了,你留著老杜的撫恤金幹什麼啊,不弄點好的吃!”就聽我婆婆在那兒辯著:“沒有撫恤金,哪有撫恤金?杜萬海讀書要交學費,每個月生活費,都是大哥二哥湊錢,每家每年給五百塊錢,我給學校打掃廁所,也掙不了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