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述生話到這裏,下麵又笑了,他一皺眉頭笑笑:“笑什麼?你們就是善於想像!”他這一說,“轟”的一聲全場嘩然了。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等大笑聲過去,一揮手說,“靜一靜啦,二是男女情友軋馬路不準離開馬架子二十米以外,太陽落山為令,必須都回住處。從明天開始,我就派人巡邏,有令不行者一律按違紀處理。三是雨天休息或中午休息時間,一律不準私自結夥進山采山葡萄、榛子等山貨,我們準備組織采集隊專門采集給大家分……怎麼樣?大家能不能遵守?”
“能!”會場上響起了異口同聲的回答。
“好,各隊隊長一定要切實負起責任來!如果再出了野獸傷人害命的事件,就要追究所在單位的領導責任!”賈述生變得更加嚴肅起來,“我要講的安全問題的第二點,就是防火安全,尤其強調的是荒原和山林防火。大家知道,再過不多長時間,荒原和山林將要變成一片幹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一把火著起來,我們的撲救能力差,有可能燒光北大荒,燒光連成片的所有樹林。到那時候,我們可就誰也負不起責任了,弄不好還要燒到國外去。所以說,這個警鍾從現在起就要猛猛地敲響,大家不是百倍,是要千倍地提高警惕。各隊回去以後,要求每個職工都拿出一份保證書來,從此不在野外抽煙,堅決不帶火進山,要作為一條鐵的紀律,再像席皮那樣遇到獸情用火解圍,那是根本沒門了!提到安全,還有一點就是馬架子防火安全,遇到發電機出毛病或停電,各馬架子都要點油燈,這最容易出問題,不是已經出了一起了嘛,要是入秋以後,遇上風天,弄不好要火燒連營呀……”
開始,方春隻是靜靜地聽著,見高大喜主持會,賈述生講話,薑苗苗讀分場文件,薑苗苗又負責文件上決定的那項工作,分場開這麼重要的一次會議,都有拋頭露麵的機會,惟獨他方春隻出一對耳朵豎著聽,這不成了牌位了嗎?賈述生是不是小肚雞腸,對自己提過幾次不同意見,在心裏結成疙瘩,是在曬自己的台呢,還是在冷落中當著群眾滅自己這個副場長的威風呢!再說,台下還坐著個魏曉蘭,讓她瞧不起自己不說,自己還負責在四隊蹲點,四隊的職工也都參加了會議,他們會怎麼看自己呢?是分場班子裏無足輕重的配角……他媽的!他想著想著,瞧著賈述生開始在心裏罵娘了,我方春在分場領導班子裏也是個三把手呀,排在薑苗苗的前頭,為什麼處處讓她壓自己一頭呢?他越想越氣憤,心潮翻滾起來……
賈述生講到防火安全,又講到馬架子著火時,方春一聽,在這麼多人麵前聯係上了自己,翻滾的心潮像火上澆油,騰地燒起了衝天怒火,一拍桌子站起來:“賈書記,你這是拿我當靶子批判吧?”
賈述生正浸沉在嚴密布置工作的思考中,聽到這“叭”的敲桌聲和隨即而來的指責,頓時愣了。他瞧一眼方春,想批評一句,很快又冷靜了下來,冷冷地瞧他一眼,轉過臉來麵向大家,若無其事地說:“以上兩個問題,希望各隊要認真貫徹落實,下麵一個內容,就是我們這些新北大荒人應如何向第一個嚴冬宣戰,如何安全越冬問題……”
“豈有此理……”方春嘟囔著忽地起身走了。
高大喜一拍桌子:“方春,你要幹什麼去,無組織無紀律!”
“嘿,”方春本意是要帶氣退出會場的,他靈機一動,覺得這樣無理,回頭說,“我身為副場長,要去上上廁所還不行嗎?還要跟你們請假嗎?你們管製那些……”剛想說“右派”,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也沒這樣呀!”說完一扭身大搖大擺地朝廁所走去。
高大喜氣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坐下了。
會場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先不用理他。”賈述生對高大喜說完,麵向大家說,“同誌們靜一靜,我們不能因為一點小情緒影響了大會!”等會場靜下來,他大聲說,“為了進一步做好這方麵的準備,特別是思想上的準備,我們歡迎四隊隊長王繼善同誌,給大家介紹介紹北大荒冬天的情況!”
會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分場的各位領導,同誌們--”王繼善從前排走上台,站在薑苗苗身邊,雙手撐著木板主席台,放開嗓音說,“過去一直沒有機會,在完成賈書記交給我的任務之前,我首先得說句話,那就是代表原八家子村的父老鄉親們,對我們能被收編成國營農場的一個隊,對分場各位領導,對分場全體職工表示衷心的感謝!”他的話引來了台下一片掌聲。
方春從廁所回來了,回到了坐位上,展開魏曉蘭去廁所和他迎個麵塞給他的一個小紙條,隻見上麵寫著:“遇大事有靜氣,方顯英雄本色,忍為貴。”他急忙揉成團兒揣進了兜裏。
“要說這北大荒的冬天呀,我可是熟得透透的了。咱原八家子的鄉親們已經體驗了多年,幾句嗑兒就嘮得明明白白了,叫做黑夜長,白天短,刮起煙炮不眨眼!”王繼善臉上帶著表情說,“這黑夜長,白日短可是挺怪,北大荒的冬天早晨七點多鍾天亮,下午兩點鍾就黑天,黑夜時間長達十八個小時,要刮起那大煙炮來呀,像不眨眼似的。在這裏,我是說,刮起大煙炮來,光那個冷勁兒就像殺人不眨眼。刮起大煙炮的時候,你就聽吧,呼呼呼,呼呼呼,三天五天不停,有時,就是羅益友他們出去打個獵什麼的,再就是老少爺們兒要去門前的小河裏刨冰塊兒,化水做飯用,別的就很少有人出去了,要不怎麼說叫‘貓冬’呢!小孩子出門屙屎撒尿,婦女出門抱柴火,常有凍壞臉,凍壞下巴和鼻子的。有人說,最冷的天在外邊撒尿,不等尿落地,就能凍成一根小尿棍兒,這話也並不懸乎。有名獵手在林子裏遇上了群狼,抵不過爬上樹,就是在樹上凍僵掉下來喪生的。剛在北大荒落戶的那兩年,有的還沒熬過一個冬就走人了,可是呢,隻要挺住,過兩個冬天就好了。我們常說,不在這裏度過三個冬天,都不算是真正的北大荒人!”
“喲--”賈述生說,“這麼說,我們現在還不是合格的北大荒人呢!”
“算,算算算,”王繼善連連回答後,麵向台下說,“憑著你們開進北大荒以後這種吃大苦、耐大勞的精神頭兒,就夠北大荒人!今天向北大荒嚴冬宣戰,能全體安安全全度過第一個冬天,就是合格的北大荒人,”他說著一拍胸脯說,“說錯了,是響當當的北大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