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3 / 3)

“有一番話我一直想和你說,”南方正說,“隻是沒得到空兒。”

南信說:“爸,您說吧,我聽著。”

“南信,”南方正頗動情地說,“你去西藏,家裏的事情就不用擔心了,倩倩上學的問題解決了,玉嬌的工作也算是有眉目了。這點書呢,隻要墊上的底錢回來,我心裏就踏實了,問題也不大。”

南信說:“爸爸,這些我都心裏有數了,您就不用說了,看您還有什麼吩咐?那幾個小事兒算個啥,就是都成都不成天也塌不下來。可能您覺得您退了,這麼點小事兒都卡殼,覺得沒麵子,其實也沒啥。您和我媽隻要身體好好的就比什麼都強。”

“是,這幾天我漸漸也開通多了,我擔心的是你到了西藏怎麼當好這個縣委書記。”南方正略停了停。能看出,他這是早就準備好了的一席話:“我在位的時候常有人和我透話,說你屁,我理解,所說的‘屁’,就是吊兒郎當或者是按老百姓說的不著吊兒。我退了這些天與你共同辦事多了,才覺出你不是屁,而處處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態。我已經承認。可是,你當縣委書記這種姿態可不行,縣委書記要有縣委書記樣子的。”

南信問:“爸,您說縣委書記是什麼樣兒?”

“起碼來說舉止要莊重,說話要嚴謹。”南方正瞧著南信說:“不能像你這樣亂放炮,就是看準了,是對的東西也要注意方法。”

“爸,您放心。”南信說:“我會做好的。”

程林秀已經給巴巴冷敷完,洗著手說:“南信呀,你說會做好,我也是有點不大放心。你這樣哪像個縣委書記呀!你爸爸當縣委書記的時候,可不是你這個樣。穩穩當當,坐有坐樣兒,站有站樣兒。你瞧你--”

“媽--”靳玉嬌給程林秀送去毛巾,倒了臉盆裏的水,又倒上水邊洗手邊說,“你們不用操心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南信說:“就是啊!爸爸,不早了,您休息吧,您說的我都記著呢。”

南信回到房間,倩倩已經睡熟了,他才看出靳玉嬌有些不愉快。不脫衣服往床上一躺,輕輕歎息了一聲,似乎覺得不該這樣,又急忙坐起來脫起了衣服。

“喂,玉嬌,怎麼不高興?”南信看一眼熟睡的倩倩,走近她問:“是不是從內心不同意我去西藏?”

“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靳玉嬌打不起精神的樣子:“心裏有一種無名的惆悵,無名的煩亂,腦子裏像一鍋煮開了的粥。”

南信雙手把著靳玉嬌的肩膀:“玉嬌,我去西藏是征求了你的意見的,明天就要走了,我知道你的語言表達能力很強的,思緒也是敏捷的。你說這兩個‘無名’和‘一鍋粥’總有些事因,說給我聽聽,我心裏有數,有難處理的,也留下個主意,或者交代給爸爸和媽媽。”

靳玉嬌躺在床上,被南信緊緊抱住,南信的心情也一下子沉重起來。他壓低著聲音,但能讓靳玉嬌聽出其中的沉重來:“說,玉嬌,你說呀!”

“你讓我說,我真的又一下子說不清楚。”靳玉嬌慢慢地說著:“有一種感覺很清楚。”

南信問:“什麼感覺?”

“這幾天家裏發生的事情已經在我的腦子裏滾成了一個團。”靳玉嬌眼圈濕了,但沒有掉下眼淚。“就這種感覺,真的又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麼。”

其實,靳玉嬌思緒確實有些亂,但攪在亂中有一點很清晰的真實感覺,她沒有說出來,恐怕也難以說出來。回想當年,她與楊柳吟爭嫁南信還沒有進人這個家庭的時候,她想象中的市長家是神秘的,是堂皇的。沒想到進來之後卻覺得不僅僅是這麼平常,而且讓南方正一些清規戒律搞得是那麼拘謹。除了在外邊能受到寵愛、敬畏等別的同行享受不到的一些精神上的東西之外,家裏麵真像籠子一樣。巴巴把著門進不來人,就連她的親戚來過一二次之後也不再想踏這個高門檻。如今,南方正退休了,那種外人的寵愛、敬畏就像泡的茶水,隨著不斷衝水在漸漸變淡。她有一種飄飄然從空中飄落下來的感覺,覺得四周無邊無際一樣的寂寞和孤獨。特別是她一進屋,恰好梳妝鏡全顯出了她顯得憔悴的麵貌,又看了一眼那張結婚照的美姿麗容,霎時間,從底往上抽出了一股涼氣,和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攪拌在了一起。真的是說不出,不可名狀了。

“哎呀--”南信拽一把靳玉嬌讓她坐起來,“玉嬌,你別讓我帶著心事走了,好嗎?快說呀。”

靳玉嬌勉強振作起來,瞧著南信說:“沒事兒,隻是你這一走,我心裏覺得空落落的,要常回家看看呀。”

“我理解你的心情,”南信樂了,“常回家是不可能的,逢年和大節了肯定回家,也會回來跑項目的。”

靳玉嬌點點頭:“這就好,不早了,休息吧。”

南信也樂了:“好,休息吧。來,我幫你脫。”

靳玉嬌六神無主的樣子往後一仰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