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號床小男孩睡著了。小男孩的母親卻醒著。2號床女子、丈夫、弟弟，三人坐在床頭，興趣盎然地觀看中央電視台8台電視劇頻道《正午陽光》第24集。我不知怎的，突然想到自己出家門關電視機時，正在播出的《星光大道》第四個月月冠軍賽應該非常精彩。我以征詢的口吻對2號床女子、丈夫及弟弟說，看一下中央電視台1台的《星光大道》節目吧。三個人說可以。我調到中央電視台1台，正在播放《星光大道》第四個月的月冠軍賽。內容果然非常好看。選手們的節目一個比一個出彩，讓主持人、評委和觀眾驚喜。我也跟著驚喜，在身心愉悅中，得到休閑和放鬆。21：00，妻子準備回家。母親讓我送她。妻子知道我喜歡看這類百姓舞台的節目，對母親說，不用他送我，我自己回家。我專心看《星光大道》節目。21：12，收到妻子短信：“剛在一樓查詢，媽到今天為止的總費用是47000多元，除以住院22天，平均每天費用雖然超過了我上班時每個月的收入，但我和媽在一起，陪媽開心快樂度過的日子，真的比上班有價值！我願陪媽度過康複期，天天快樂！身心安康！”21：30，梅梅來了。母親像有心靈感應似的，突然醒來，看到梅梅，立即坐了起來。母親高興地對梅梅說，你舅媽今天把我照顧得蠻好，給我喝粥，給我洗身子、洗衣裳、讓我開心……母親對梅梅說，3號床小男孩很可憐，沒有父親，下午惹得他娘生氣，他娘懲罰他站立了一個小時。母親對梅梅說，今天是陰曆五月二十九，是你外公去世一周年的忌日。上午你二姨代表我們不能回去的親人，去上墳燒香化冥紙供奉你外公。我安慰母親說，我晚上來陪您之前，在小區空地，已經給父親燒香燒紙了，您放心。母親說，是要孝敬他，他的一生很不容易。你們兒孫不能忘本，要記住上輩人的生日和忌日，要在這些特殊的日子裏，燒紙供奉……梅梅對外婆說，最近，有一個男孩有點喜歡她，這些日子天天給她發短信，打電話，想追求她，但她根本沒有談戀愛的意思。她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拒絕那個男孩。我引導她說，你今年21歲了，應該有判斷能力，應該知道怎樣選擇，自己的感情自己做主，覺得對方值得你戀愛，你就答應他。感覺對方不值得你與他戀愛，就幹脆以年齡小、工作為重，婉言拒絕他。千萬不要猶猶豫豫，耽誤了別人，苦惱了自己。母親說我講得很有道理，要梅梅把握好自己！梅梅談到小時候外婆特別寵愛她。對跟她年齡差不多的六七個孫子外孫，也一視同仁，疼愛得不得了，好吃、好喝、好穿、好玩的，盡量滿足著……母親微微一笑，變得突然寧靜，思緒像是一下子被拽回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前……母親為了整個大家庭，為了兒孫們，傾盡了畢生所愛、所有，把一個個後輩教養成人，扶持到成家立業，遠離了她。到後來，母親卻仍然是兩手空空，日日夜夜不停地辛勤操勞……21：50，母親催梅梅回去。《星光大道》節目已經結束。內蒙古選手紀佳獲得了第四個月的月冠軍。22：25，窗外，又下起了大雨。母親仍在擔心梅梅是否安全到家。我說，她離這裏僅七八分鍾路程，早就回家了，您放心。母親說，你還是給她打個電話，問候一下。我打通梅梅的電話，梅梅說她早就到家了。我說，你到家了，給外婆和我報個平安呀，不然外婆一直擔心著急呢。梅梅說，以後會及時報平安。22：50，伴隨著一道道閃電，雷聲一陣緊似一陣，一陣高過一陣。雨，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疾。今夜又是一個不平常、不寧靜的夜晚。22：55，走廊漫步。原走廊54號加床女子的丈夫坐在走廊看報紙。他看到我來了，主動與我聊天。他說，他老婆直到今天有5天沒有大便，苦不堪言。他眼睜睜地看著老婆痛苦卻束手無策。他說，他父母是老鄉，老家都是河南省商水縣人。父親是南下幹部，新中國成立後在武漢一家兵工廠當後勤部門的領導，一家人的日子很好過。母親將她娘家的弟弟（原走廊54號加床女子丈夫的親舅舅）供養上了大學，畢業後在商水縣一所中學當老師。兄弟四個中，他是老二。1975年父親去世，他才10來歲，母親守寡，帶著四個兒子，吃了上餐沒下餐，家中的日子非常艱難。親舅舅當時已經是中學校長，日子比較好過，但不接濟他家。他媽媽恨得與舅舅斷絕了往來。他哥哥15歲開始輟學養家。他17歲當兵，總算能夠養活自己。後來兩個弟弟都成人了。四兄弟成家立業過上了溫飽日子。他大哥抓住了改革開放的好時機，賺了幾百萬，但後來染上賭癮，很快輸光了家財，變得一無所有。兩個弟弟恨大哥不務正業，恨不得斷絕兄弟情義。他說，他親眼見證了大哥15歲開始養家的艱辛，現在不忍心大哥落難，讓大哥跟隨他做生意，賺點錢過日子。誰知，他妻子患上了直腸癌，將他多年的心血耗費得差不多了。他內心的苦寒，無人可言……又聽了他半個小時的傾訴，覺得他這大半輩子過得也非常不容易。23：36，在風雨聲中，在雷電交加中，在聽著母親微微的鼾聲中，我漸漸地入睡。
2013年7月6日 星期六（3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