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藩城來就是為了幹這個的?我到底有什麼過不去的坎,真就山窮水盡,絕望到這個地步了嗎?早知道是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活計,真不該貿然應承。
不就是四塊錢嗎?我就隻值這個價格?
梅子肉呢?錢國大的小舅子絲毫沒有提及這個。而不想到這個還好,此時一想到“肉”字,景予飛就又是一陣惡心,眼淚鼻涕一齊迸湧,不得不跑到外麵去換一會兒新鮮空氣。
最讓他無法忍受的一幕猝然出現時,景予飛的耐性終於轟然崩塌--
最後拖進來的,是兩隻不哼不哈也並無掙紮的黑毛豬。如果不是豬嘴上還黏糊糊地翻動著白花花的泡沫和它們四肢間或的抽搐,完全可以認定這就是兩具死屍。但不管怎樣,這是兩頭快死的病豬無疑。一看這情形,景予飛就倒退了幾步,也不管別人會怎麼想,趕緊將口罩摸出來戴上。
這樣的豬也能屠宰出賣?他驚懼地質問錢國大。錢國大拚命向他使眼色,同時將他拉到了外麵,警告他不要多管閑事。
看著錢國大那副滿不在乎的神情,聯想到先前曾暗中問過他,這夥人怎麼會有檢疫合格的藍章,隨隨便便就往豬身上蓋,錢國大也叫他別操這個心。景予飛一下子火了:這是閑事嗎?看來你真是把我當傻子了,什麼鬼名堂都拉上我來幹!病豬死豬是國家明令禁止銷售的,你們不知道嗎?
知道又怎麼啦?國家還不許汙染空氣,不許破壞環境哪,你沒見那些噴著黃龍黑龍的化工廠還一家接一家地開個不停嗎?你吃的菜和米,都有農藥殘留,你喝的酒,說不定還加了敵敵畏呢,不是照樣沒事嗎?豬肉更沒事了,不要說這豬又不是賣給你的,就是別人買了,誰也不會吃生肉。就算有點問題,燒熟了就消毒了。而且,有的豬你看著可怕,其實就是運輸途中悶壞的,根本沒問題。況且,這樣的事,你就是管了,除了討人嫌,有什麼用處?弄不好還賞你一頓老拳!再說了,他們幹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點兒背景,幹得下去嗎?我們就看在錢麵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不行,你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的人格不允許我墮落到這種地步。
哎喲!錢國大也生起氣來,兩隻眼珠瞪得銅鈴大:你可真是個書呆子啊!殺個豬賺倆小錢的事,什麼人格不人格、墮落不墮落的?真以為自己多清高啊?這年頭誰個不害人,誰個不被別人害?
我就不害人!
說著,景予飛跑到屋簷下,推起自行車就走。錢國大的臉刷地白了,撲上來死死抓住他的車後架:你想幹什麼?可不能亂來啊,這些人都是惹不起的!否則,我們就不是賺不賺這個錢的問題了!
有一瞬間,景予飛確實萌生過去哪兒舉報的念頭,現在,看著錢國大氣急敗壞的樣子,頭腦也清醒了幾分。他用力掰開錢國大的手說:這個你放心,我可以“眼閉”,但卻不可能再“眼開”下去。我不幹了,總可以吧?
他一騙腿跳上自行車,奮力衝進雨幕中。錢國大在後麵追著喊:雨衣,雨衣,你的雨衣總要穿上吧?
他隻當沒聽見,頭也不回地騎遠了。
雖然身上很快就被雨淋透了,但他的心裏卻豁然暢快了許多,先前那種悶悶懨懨的感覺蕩然無存,而別一番滋味卻雨霧般在心頭翻騰開來:哈哈,好你個景予飛,居然當了回殺豬佬!
鼻子一陣酸澀,真想跳下車痛痛快快地哭他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