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察覺了景予飛的思緒,喻佳把照片裝進了信封裏,同時婉言勸慰道:別又這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了。我還是那句話,一切順其自然。至少從目前來看,情況還是逐步向好的或者相對平和的方向演化的。你呢,也應該樂觀些,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還有什麼了不得的麻煩對付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繼續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就是了。

這是他們的事,要我扮演什麼角色?

還用說嗎?爺爺對孫子的降臨,總該有個意思吧。

不。這個問題我考慮過了。從法律上說,我對這個孩子是沒有任何經濟義務的。何況我不可能是他的監護人。許小彗信中也隻字不提今後讓不讓我看這個孩子的事,既然這樣,我頂多發個短信給她,表示一下道賀就行了。

這怎麼行?喻佳正色道:首先你應該有數,盡管我也曾經有過些怨言,但那是特殊情況,對於你們之間正常的人情往來和必要的開支,我是從來不會唱反調的。何況,必要的情分對你不僅是應該的,而且也有助於緩和與他們的關係,他們的心理平衡了,對大家、首先是對你自己都有好處。否則,你不是不清楚,許小彗是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的!

景予飛默默地垂下了頭。

其實他的話原也是半真半假,自己並不會顧惜幾個錢。隻是有過前車之鑒,所以想先試探一下喻佳的態度。同時,具體該給多少數額合適,他心裏確實覺得沒什麼底。給多了,喻佳可能有想法,自己心理上也總有些不情願;給少了,許小彗不僅會覺得自己小氣,更會上綱上線看成自己對言真和孫子沒感情。喻佳說得沒錯,她這個人,本來就敏感透頂,真要是來了氣,那折騰起來的滋味,景予飛早就領教得夠透夠透了。

我的看法是給點錢為好。這麼小的孩子,買什麼東西都不實惠,給點錢隨他們去用最好。

景予飛想了想說:我也怕煩這個心。但是給錢的話……他有些遲疑地打量著喻佳收住了口。喻佳哧了一聲說:看我幹什麼?你想給多少就痛痛快快給就是了。反正不會要我掏腰包吧?

這當然。隻是……

我覺得,給個萬把塊應該可以了。

萬把塊?景予飛大為意外地盯著喻佳,連聲反對:哪有這個道理!他又不是要等著我來撫養,給這麼多錢算什麼意思?

我的感覺是,到底總是你親孫子,又是頭一次。

什麼親孫子?還不知道這輩子我能不能見上他一麵呢!一下子把他們的胃口搞大了,將來我吃不了兜著走?

這倒也是。隻不過我的意思是,正因為情況特殊,才需要顯得那個點……

那個點也不需要這麼多!我覺得有個幾千塊錢就足夠了。真要有一天她讓我見孫子,叫我一聲爺爺我就給一萬都可以……

哎喲,哎喲。喻佳的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到底還是親爺爺啊……可是你想過沒有,不讓你見,某種程度上可能還是運氣,哪天真上了門,“爺爺、爺爺”抱著你叫,恐怕你又成了個葉公,顧慮的就不是多少錢的問題啦!

景予飛驀然張大了嘴巴,想要說什麼,怔了片刻卻閉上了。

實際上,對於未來的迷茫和不確定感,始終如芒刺般紮在景予飛的心尖上。不提還好,一提就揪心地疼。一切問題的實質就在於這裏。

行了行了,怪我玩笑不當,你不要又這麼愁眉苦臉了。天無絕人之路嘛。喻佳察覺景予飛神色不對,趕緊把話頭岔開去,說起自己單位的事情來。

最終,兩人議定,先給許小彗六千塊錢表示心意,以後有什麼具體情況--比如過不了幾個月就快過年了,再以後,孩子的生日之類,節日多著呢--到時候再酌情辦吧。

說到這裏,景予飛心裏突然又飛落一顆天外隕星般,轟然一聲炸了開來--這個如如,也是要吃五穀雜糧的,自然也少不了會生病,會上學,會有七情六欲、三煩四惱,會有種種意想不到的變數和人情、人際牽扯。你不管,不可能;想管,又鞭長莫及。到那時……哎呀,兒子的事還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眼見得又來了個孫子,我這輩子絕對是再也別想有雲開霧散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