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飛這樣想,不是沒有根據的。
就在去年國慶前夕,他們還住在單位大院沒搬家的時候,喻佳得到個去廣州出差的機會,這在當時是很稀罕的事情。回來後,她給真如和言真各買了一套衣服。言真比真如大五歲,他那套衣服自然也大一些,而且是此時藩城還不多見的新款運動服。店家說這是原裝進口的,雖然未必是真,上麵畢竟還繡著耐克的商標,因此小小的一套孩子的衣服,也花去了八十多塊錢。
景予飛起先覺得喻佳是浪費錢財,純屬多此一舉。轉而又覺得這畢竟是喻佳買的,代表著她的一份心意,也是她向許小彗伸出的一葉橄欖枝,如果許小彗肯接受,或許會有助於緩和她對喻佳和自己的對立心態。
不僅他,喻佳也一直希望他和許小彗雙方都能麵對既成現實,在一種相對和平、理性的狀態下相處,這樣對大家的生活和孩子也有好處。
於是,景予飛就聽了喻佳的話,在許小彗有一天來電話時,試探著請她晚上到家裏來一下(那時他雖然還沒有自己的房子,但因為喻佳也調來藩城了,科技局在四樓上騰出一間庫房作為他們臨時的住房)。
沒想到許小彗爽快地答應了。
盡管她在家裏沒坐滿半小時,而且喻佳親手給她泡的茶和端上來的從廣州帶回的芒果她堅持沒有碰上一下,但她的態度始終是平和的,或者說是克製的。她就那麼微微笑著,身體板直地端坐著一動不動,隻兩隻眼睛在其目力所及的範圍內睃巡著,似乎在暗暗打量他們的室內裝飾,或者考量著他們的生活水準。同時,她幾乎一語未發地聽著喻佳的寒暄,偶然不無矜誇地笑上一笑,或者點一下頭;卻總是回絕著喻佳讓她吃這嚐那的請求。
景予飛自然是緊張難堪而極不自在的。對於這種局麵,他非常地難以適應,總覺得荒唐而別扭,對許小彗的這種做派也頗覺反感。因此他始終回避著許小彗的目光,坐在許小彗側麵悶著頭抽煙,也難得出聲。
出乎景予飛預料的是,對於喻佳給言真的衣服,許小彗卻痛快地接受了。雖然喻佳從包裝袋內取出衣服向她展示,並詢問她是否合適時,她並沒有對衣服的好壞作隻字置評,也沒有接過來細看一下或說聲謝謝,卻還是點頭說了聲:我覺得差不多吧。
等到喻佳把衣服重新裝進塑封套裏遞給許小彗時,她站了起來,彬彬有禮地向喻佳彎了彎腰,說了聲“那我走了”,看也沒看景予飛一眼,兀自開門走了出去。
喻佳跟到門口客氣道:這就走啦?要不讓景予飛送送你吧?
話音未落,門已在她麵前碰上了。
這人真是。景予飛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瞧她那樣子端得!
哎,她能這樣,總比大家老是劍拔弩張的好吧?她還能收下衣服,我覺得這就夠給我麵子的了。換了你這種臭脾性的人,又是處在她那種地位,也不難想象會是怎樣一種複雜心情了。不過,以後這樣的交往多一些,可能她多少會適應些,怨氣也就會慢慢消磨了。
景予飛並不認同喻佳的樂觀想法,但多少也希望這或許真是開了某種好頭。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他還睡在床上,起早到外麵市場上買菜的喻佳氣急敗壞地回到樓上,一進門就陰著臉不停嘀咕道:氣死我了,實在是氣死我了!
景予飛驚問她出了什麼事。
她咬牙切齒地說:天知道許小彗怎麼做得出來!剛才我買菜回來,剛巧看見清掃院子的老李頭,在大院門口和看門的說著什麼。我近前一看,老李頭手上拿著一件包裝得好好的孩子衣服,喜滋滋地跟門衛說是出鬼了,一大早就白撿著一件漂亮的運動服,也不知是什麼人這麼有錢,竟然把這麼好的一件衣服給扔了。
門衛說這包裝都還沒打開,怎麼可能是故意扔的,得打聽一下是誰不小心掉了的。老李頭說不可能,我這是在垃圾箱裏倒出來的,誰會把好東西掉進垃圾箱裏去啊?
我湊過去仔細一看,差點沒把我氣昏過去--明明就是我剛送給言真的那件衣服嘛!這個莫名其妙的許小彗,你不要就不要嘛,居然就把我的一片好心當做驢肝肺給扔垃圾箱裏了……
景予飛怔了半晌,悶悶地說了句:那你怎麼不把衣服拿回來?
拿什麼拿?我憑什麼證明那是我的?人家就是相信那是我扔的,還不當我有病啊?再說,我們本來就送給許小彗了,她不要扔掉是她的事,我們還要回來,看著不也是找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