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瞎想,我現在過得好好的,能有什麼心事?身體也硬朗得很。說到這兒,她還著意地甩了幾下胳膊:今年我身體特別好,就連頭痛發燒都好久沒上身了。

說到身體,景予飛不禁伸手去摸了摸母親的膝蓋。母親退休後,右腿臏骨就出了問題,醫生曾勸她做手術,母親說怕做不好更糟,始終沒同意。其實家裏人都知道她是舍不得那個錢。母親退休早,以前又沒有醫保,看病做手術要自己掏一半的錢。老這麼硬撐著的結果就是腿疾反反複複好不了,走路一搖一晃的,還喘個不息,於是輕易就極少下樓去。在家站著時,也總習慣性地將肩靠著牆或者衣櫃,用一條左腿支撐身體。可盡管這樣,她還是一刻也閑不住,一手包攬了家裏除了買菜買米換煤氣之外的全部家務活。

更讓景予飛想起來就心酸不安的是,到現在她還在拖著條病腿拚命掙錢--當教師一輩子,從來沒做過手工活的她,竟在居委會攬到一個為絲綢廠“劃花”的活,就是每月從絲綢廠領回一到兩匹印花白坯綢來,然後用剃須刀一刀一刀地將其背麵的毛頭劃開。具體怎麼算是劃好了,景予飛也搞不清楚,但他清楚地知道母親為劃花簡直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白天一有空就坐到桌前,晚上有時甚至弄到深更半夜,還戴著老花鏡,在十五瓦的節能燈下嗞啦嗞啦地劃個沒完沒了。

而且,盡管腿腳不好,但除非哪回腿痛得太厲害了,每次領活計和交活計,她都自己用自行車推著沉重的布匹來來回回--據父親說,一個月快的話,她能劃上兩匹綢,拿到五十多塊加工費!景予飛每次回家時,都再三苦勸母親別吃這個苦了,還責怪父親不該再容忍她這麼玩命下去。實際上他是在冤枉家人,父親和妹妹沒一個讚成母親這麼做的,總是母親自個在堅持,還說是這樣挺有趣的,要不然自個成天悶在家裏,還不跟等死一回事。

其實景予飛再清楚不過了,她退休工資雖然不多,但對於除了吃飯,幾乎從來不添任何衣飾的母親來說,也是綽綽有餘的了。為來為去,還不是為了我,為了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孫子!

就這樣,母親還“心血來潮”到藩城來,肯定不會沒有原因。而且,這七層高的樓,天知道她是怎樣挨上來的!

我的腿現在好多了。母親說著,還故意抬起右腿輕輕跺了跺。話是這麼說,可她的神情明顯又不自然起來,而且,又一次抬頭看了眼鍾。

景予飛幹脆點穿了她:媽你幹嗎老看鍾?喻佳和真如今天是不會回來的。不過你既然來了,就多住兩天再走,他們後天就回來了。

可是母親卻又說她明天就得回去,要不然他爸就會著急了。無論景予飛如何挽留,她就是不鬆口。而且明顯想轉移話題,起身在屋裏東看看、西摸摸,反過來問了景予飛一大堆生活、起居之類無關緊要的問題。

景予飛越發狐疑了,她這麼匆匆來又匆匆去的,到底是為什麼呢?母親退休後,在澤溪也很少出門的。今天突然就這麼一個人摸了過來,肯定不會像她說的是心血來潮什麼的。莫非……

他的腦袋突然嗡地一響:會不會和許小彗有什麼關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