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楔子(2 / 3)

“救命!……”

那個男人敏捷地抓住她的頭發,又猛地把她摔到床上。卡蘿爾恐懼地看著那張狂怒的臉,看著近在眼前的兩排森森白牙,然後喉頭一緊,很快失去了知覺。

三公裏外的阿比斯特街區,道克索恩警官正在巡邏。他是加拿大皇家騎警隊的上士,今年四十五歲,身材剽悍。道克年輕時愛好田徑,曾是大學的百米短跑和三級跳遠的冠軍。現在他雖然年歲大了,仍保持著對田徑的興趣。他一邊開車,一邊拿眼溜著車內的微型電視。電視裏剛剛播完男子200米決賽的實況,吉納哈奇曼爆了一個大冷門,戰勝了奪冠呼聲最高的200米之王、美國的邁克林德,為加拿大奪得一枚金牌。看看場內的五萬名觀眾吧,他們個個都發瘋了。

道克索恩要通了家裏的電話:“安迪……”

十二歲的安迪截斷爸爸的話,興衝衝地說:“爸爸,吉納是200米冠軍!觀眾都在喊吉納萬歲呢。”

道克笑道:“我已經知道了,我正要告訴你們呢。”

屏幕上觀眾仍在向天空扔帽子和衣物。道克不由得感慨體育的魅力,它能使最冷靜的人血液沸騰,使文雅的紳士和淑女們變得癲狂。他想起加拿大的另一位英雄、百米之王多諾瓦貝利。貝利曾說過,他的田徑之路是從目睹本國的本約翰遜百米奪冠時開始的,那是在1988年漢城奧運會上,“當時我激動得無法自製,渾身流汗,身體顫抖,牙齒‘得得’地敲擊。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這一生和田徑肯定割舍不開了。”

但那位偶像本約翰遜卻很不爭氣,他隨即被查出服用了興奮劑,成績取消,英雄一下子變成狗屎。不過,這位醜角兒倒自有一副痛快淋漓的無賴勁兒,在幾次翻供不成後,他終於承認自己服用了興奮劑,而且公然宣稱:“我仍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人。”為什麼?因為“沒有一名短跑選手不服用興奮劑,所以我們仍是在同樣的水平上參加比賽。他們隻是比我幸運,沒被查出而已”。

也許他說的真是大實話?道克暗暗了咒罵一句。

電話響了,是騎警隊的調度打來的,聲音很急促:

“索恩警官,請立即趕往鄧巴爾街北端的洛基旅館,那兒的412房間剛打來一個報警電話,是一名女子的微弱聲音,話未說完聲音就斷了,但電話中能聽到她微弱的喘息聲,很可能這會兒她的生命已經垂危。”

道克警官掛上電話,就立即關了電視,把警燈放到車頂--警車一路怪叫著駛過去,幾分鍾後在洛基旅館門口停下。格瑞戈羅經理聽見警笛,看見一名警官從警車上下來,忙打開玻璃門,小心翼翼地迎候著。他的旅館裏經常住著幾對嫖客和妓女,但警察對這些“難免的罪惡”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天這位警官來幹什麼?

隻見警官匆匆進來,向他出示了警徽,說:

“412號房間有人報警,有一名女子可能有生命危險。”

格瑞戈羅臉色變了,他不怕妓女在旅館裏攬客,就怕惹上人命官司。412是卡蘿爾和她的主顧住的地方,那位自稱麥吉的男人幾分鍾前出去了,而女的卻沒有下樓。他當時就微覺詫異,但沒有去深究,心想也許這個男人是到車上取什麼東西吧。格瑞戈羅立即領著警官上到4樓。道克掏出手槍,側身敲敲門,沒有動靜,經理掏出鑰匙,手顫抖著,好一會兒才插到鎖孔裏。門鎖打開後,道克把他拉到一旁,踹開房門,閃身進去,一眼就看見一名渾身赤裸的女子,半邊身子溜在床外,電話筒在床櫃下的地板上扔著,電話線還在微微晃蕩。女子的下體浸泡在血泊中,屋內有濃烈的血腥氣。道克舉著手槍,警惕地檢查了床後、陽台和衛生間,沒有發現其他人。他過去摸摸女子的脈搏,還好,她沒有死,便立即讓櫃台經理去喚救護車。

經理從旅館拿來一副簡易擔架,道克用被單裹住女子的裸體,放到擔架上。在這當兒,他發現女子的上半身滿是傷痕,像是抓傷和咬傷,臉頰又紅又腫,在喉嚨處……道克渾身一凜,俯下身仔細看看,沒錯,是牙印,喉嚨處的確有兩排深深的紫色牙印。

格瑞戈羅喊來一個幫手,一起把傷者抬下樓時,正好救護車已經到了門前,兩名實習醫生抬著擔架跑過來。他們把傷者換到醫院的擔架上,汽車開走了。道克留在屋裏,仔細檢查一遍,沒有發現太多的線索。地毯上丟著女子的T恤、皮短裙、黑色長筒襪和透明的內褲,衛生間裏的一次性毛巾和香皂隻用了一份兒,床櫃上放著一百美元。他捏著紙幣的一角,把它裝到塑料袋中。

櫃台經理返回來,小心地告訴他,這名女子是四十分鍾前和一名高個男人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十幾分鍾前已走了,“是個黃種人,身高約六英尺兩英寸,身材很漂亮,動作富有彈性,他留的名字是麥吉哈德遜,當然可能不是真名。”

“他訂房間付的是現金嗎?”

“對。沒有用信用卡。”

這些年,溫哥華的華人日漸增多,華人黑社會也逐漸在溫哥華紮根,這是警方很頭痛的事。道克問:“這個黃種人是不是本地華人?”

格瑞戈羅遲疑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看他不是本地人。”

道克點點頭,不再追問。這樁案子的脈絡是很清楚的,一名不幸的妓女遇見了有虐待狂的嫖客。這種情況他不是第一次遇上,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三年前,就在離這兒不遠的一家星級飯店裏,一名頗有身份的嫖客(在此之前,道克常在報上或電視上見到他的名字)把一名妓女咬得遍體鱗傷。而另一樁則正好相反,一名嫖客央求妓女用長筒絲襪把他的雙手捆上,再用皮帶狠狠抽他。這些怪癖令人厭惡,更有甚者隻能說是地地道道的獸行。在一起案例中,一家人全部被害,四歲的孩子失蹤(後來在下水道裏找到了她的屍體),女主人被殺死後還被割去乳房,性器官也被割開。這個凶殘的案件激起了社會公憤,那些天報上盡是讀者憤怒的來信--三個月後,警方抓到了凶犯,是一個骨瘦如柴、眼神恍惚的精神病患者,法醫判定他在施暴時沒有自控能力。知道真相後,公眾都有一種茫然的感覺,因為他們的憤怒簡直沒處落腳。後來凶手沒有被判刑,隻是關到了瘋人院裏。

當警察時間長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會遇上。妻子南希是個虔誠的浸禮會教徒,對丈夫講述的這些奇怪行為十分不解,她總是皺著眉頭問: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道克調侃地說,這證明達爾文學說是正確的。人是從獸類進化而來,因此,人類的某一部分(或是正常人在某種程度上)仍保存著幾百萬年前的獸性,在適當的環境下,這些獸性就會複蘇。南希很生氣,不許他說這些“褻瀆上帝”的話。但道克認為,如果拋開調侃的成分,那麼自己說的並不為錯。確實,他所目睹的很多罪行並不是因為“理智上的邪惡”,而完全是基於“獸性的本能”,比如上述凶案的凶手。

他記錄了格瑞戈羅的證言後,便離開了旅館。

第二天早上,道克趕到醫院時,一位年輕的女醫生告訴他,那名女子早就醒了,她的傷勢並不重,失血也不算太多,主要是因極度驚恐而導致的暈厥。道克走進病房時,那名女子正斜倚著床頭,雪白的毛巾被擁到下巴處,臉上還凝結著昨晚的恐懼,她的左臂裸露在毛巾被外,肘彎處有幾個明顯的針眼,顯然是靜脈注射毒品留下的痕跡。聽見門響,她驚慌地盯著來人。道克把一個塑料提袋遞過去:

“我是道克警官,昨晚是我把你送到醫院的。這是你的衣服,還有一百美元,我想是那個男人留給你的吧。我已經在美元上取過指印,但在罪犯指印庫中沒有找到相合的。”

女子的嘴角抽動一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你。”她的聲音很低,顯得嘶啞幹澀。道克拉過一把椅子,在她的床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