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和平組織在因特網上發出抗議,不許把核武器放置在近地空間。看,十幾人已聚集在白宮草坪上,要求把氫彈運回地球拆毀。”
惠特姆掃一眼屏幕,幾個人正對著攝像鏡頭可勁兒地吐口水,標語牌上寫著:“總統,我們為你臉紅!”
惠特姆平靜地說:“知道了。”
通信官走過來說:“中國主席的熱線電話。”
惠特姆走進絕密室,隻聽對方輕鬆地笑著說:“危機基本過去了吧,謝謝你作為政治家的機敏,尤其是你的真誠。”
“也謝謝你的支持。”他笑道,“白宮草坪上正有人抗議,要求把氫彈運回地球拆毀。”
“不可以!”中國主席立即反應道。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硬,他和緩地笑道,“按我個人的意見,恐怕不能這樣做。貴國著名作家克賴頓在《侏羅紀公園》裏提到了數學上的‘馬康姆’效應,用中國話說就是禍不單行。局勢還未完全控製,在這種臨界狀態下很可能出現一些意外,比如飛船故障啦,恐怖分子的破壞啦,操作人員因情緒激動導致的誤動作啦。因此,絕不能讓滿載核彈的飛船在這個時刻返回地球。先放到拉格朗日吧,我們會有充裕的時間去處理這件事的。”
“謝謝你的忠告,充滿東方智慧的忠告,這也正是我自己的意見。”
魯冰蜷縮在角落裏,看著大家一片忙碌。魯剛把飛船交給自動控製係統後,也趕到了機械艙。拉裏已打開貨艙外門,飛船的下腹部張開了,就像甲蟲張開硬翅。唐世龍剛恢複了投料機構的電路,班克斯正在重新穿上那件帶推進裝置的太空服。
沒有人理她。
沒人顧得上理她,或者沒有人願意理她。
唐世龍從她身邊經過時也別轉眼光,好像他不是那個曾與她瘋狂做愛、曾拜伏在她裙下的男人。魯剛一直在忙碌,“忙”得眼光從不往這個角落上溜。她知道那隻是一種掩飾。魯剛不願看見她。
她咬著嘴唇,幾乎要崩潰了。她用怨毒把自己支撐住。
實際上,魯剛哥哥的友情才是她最看重的。即使她逃避在唐世龍的懷抱裏也是如此。她永遠忘不了十六朵圓圓的燭焰,燭焰中是魯剛的臉,粗獷憨厚,發自內心的笑紋使他的臉龐發光。
後來……父母的橫死斬斷了她的記憶,但她模糊感到魯剛與父母的死亡一定有關!她對魯剛的愛也隨之變味了,(為什麼?摻雜著深切的羞恥,肉欲的羞恥,對父母的內疚……
魯剛幫班克斯穿好太空服,在戴上頭盔前,班克斯朝魯冰掃過去一眼,鄙夷地說:
“那個女孩過去是我心中最聖潔的仙子,隻要讓我吻吻她的腳趾,我可以立即去死。現在……哼!一個惡毒的巫婆,用癩蛤蟆、毒蜘蛛和蠍子製造出來的東西。中國話怎麼說?掃帚星!”
他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魯冰聽見--也許這正是他的本意。魯剛驚惶地回頭看看妹妹,向班克斯微微搖頭,為他戴上頭盔。送班克斯走進減壓艙後,魯剛猶豫片刻,向魯冰飄過來。魯冰立即豎起全身的尖刺,譏笑地等著他,這個好哥哥又要向可憐的妹妹表示關心來啦!
魯剛憐惜地望著妹妹,他知道妹妹這些年來一直生活在幻夢中,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別人。他真心愛她,隨時可以原諒她的乖張。但這次,她做得太過分了。
他低聲說:“妹妹,你已經長大成人,不要率性胡為了。你曾經差點毀了父親的飛船,父母的在天之靈也會傷心的!”
這句話立即燃起了魯冰的心火,亮光熒熒地在心頭躥跳。她歹毒地冷笑著,眼睛像黑暗中的狸貓一樣發出綠光:“魯剛,你有什麼資格管教我!如果你不是我的哥哥,我倒真想嫁給你!”
魯剛立即滿臉漲紅,苦澀地轉過身去,魯冰看著這個被徹底打敗的雄性,快意地咯咯笑起來。正好趕來的老拉裏聽見這段對話,立即喊道:
“冰兒,不許胡說八道!”他又是氣怒又是傷心。魯冰皺著眉頭嘲弄道:
“拉裏大叔有什麼教誨嗎?我知道幾位大叔一向喜歡侄兒,討厭胡作非為的侄女。”
拉裏傷心欲絕地看著她,又扭頭看看魯剛正在忙碌的背影--即使是背影,也能看出他背負著深重的痛苦。拉裏思忖良久,決然說:
“冰兒,我想有些話也該向你說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父母橫死的原因嗎?跟我到醫務艙去,我告訴你。”
魯冰渾身一震。拉裏冷淡地轉身走了,他瘦小的身體在狹窄的通道裏飄行著。魯冰沒有猶豫,順從地跟在了後邊。她覺得自己的血液正猛往上衝,超負荷的心房咚咚地跳動著。
醫療艙隻是一個很小的隔間,藥品櫃中放著各種應急用藥,各有獨立的蓋板,以防藥品飛走。老拉裏關上房門,緊緊地蜷起身體,任其在空中飄蕩。他低眉垂眼,聲音沉悶枯澀,像是從遙遠的過去飄過來似的:
“二十年前,你父親是航天運輸業的一個私人經營者,事業很成功,是私人航運業的頭把交椅。夫妻兩人,隻有一個女兒,自然他們對獨生女兒十分寵愛。”他有意強調“獨生女兒”這四個字,看到魯冰眼神一抖。他苦笑道,“正是這種寵愛害了女兒,也害了他們自己。這個女兒從小驕縱任性,性格乖張。她漂亮、聰明、有錢,周圍的人都寵著她,捧著她,為她編織玫瑰色的幻夢。所以,災難來臨時人們都毫無思想準備。”
“你十六歲生日時,父親特意帶你上天,舉行了一場太空生日Party。關於這次太空之行,剛才你已經回想起來了。災難就是從回來後第三天開始的……”
老拉裏的敘述殘忍地踹開了一道記憶之門,她關在門外的記憶瞬間複活了。那天她來例假,小腹疼痛,弄得她心情煩躁。媽媽請來一位名中醫為她診脈,開藥。但她隻喝了一口,就抵死不想喝這碗苦澀的藥湯。保姆劉媽端著藥碗跑前跑後地跟著她,她的小姐脾氣被惹起來了--不喝!越勸越不喝!
劉媽隻好請來女主人。媽媽讓保姆重新溫過藥湯,親手端過來,左手拿一把精致的鍍金匙子,彎彎的帶有花紋的長把……正是這把匙子!魯冰的全身血浪上湧,眼前陣陣發黑。
她強迫自己回憶下去。媽媽試試溫熱,笑容滿麵地說:
“冰兒,聽媽的話,快喝,痛經這毛病很磨人呢。王醫生是有名的中醫,吃了藥保管能好。乖女兒,快喝吧,啊?”
媽媽的慈愛麵容是她永存的記憶。如果那時能把這碗藥湯喝下……但那時她一定是瘋了,越勸越惱火,氣急敗壞地喊:
“不喝!痛死也不喝!”
狂怒中她劈手奪過媽媽手裏的匙子揮舞著,忽然一聲慘叫,媽媽的左眼鮮血淋漓,她手中的匙把上沾著血跡。她驚呆了,時間竟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記憶之門到這兒陡然關閉,她凶猛地喘息著,兩眼發直。老拉裏憐惜地看了她一眼,狠著心腸繼續說下去:
“你媽媽被送進醫院搶救,但左眼肯定是瞎了。你爸爸正在外地進行商務活動,聞訊立即乘商務飛機往回趕。駕車從機場回來時,他的怒火導致了一場車禍,高速公路上十幾輛轎車撞在一起起火爆炸……等我趕到時,隻看到你爸爸燒焦了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