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1 / 1)

人在經曆了許多事情以後,活得就純粹了一些。

如我,辭職經商,在經曆了人海攻堅、劍掃江湖十幾年之後,回望來路,剩下了什麼?答案隻有一個:我剩下了金錢,其餘什麼都沒有剩下。

有人說我成功了,但我自己從來不這樣認為。

老婆幾年前就和我分手了。

老婆臨走時,眼睛不轉珠地盯著我說,害怕和你在一起過日子,你太工於心計,眼裏隻有錢!

老婆說得沒錯,我當時眼裏隻有錢,其他都是過眼煙雲。

沒錢行嗎?

在我幼小的記憶裏,最難忘的是祖父常坐在院內的夕陽裏,眉頭緊鎖,長籲短歎地總是反複叨咕一件事:闖關東的路上,為了保你父親的命,我把你三姑賣了。

為此,長大後的三姑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在養父養母故去後,也一直不認祖歸宗,和父親及我們對麵相逢不相識,形同陌路。

在我有了錢以後,曾經拿了一張二十萬元的存折,親自送給三姑,一是替祖父賠禮,二是為父報恩。

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三姑的那張臉,冷得如深冬裏的寒氣,讓我戰栗不已。

三姑把那張折子扔進我的懷裏後,沒有一聲言語,開門送客。

此時我才知道,錢並不代表擁有一切啊!

我徹底知道,我賺了錢的同時,自己也失去許多,至少失去了做人的樸素。

為什麼這樣說?我有依據。

很早就想去大西北走一走,玩一玩,就約了商界圈裏幾個和我不錯的朋友,一起出去玩,並言明所有的費用都由我來承擔。

但那幾個朋友聽後,都支支吾吾,用“有事”搪塞拒絕了我。

從那幾個朋友閃爍不定的眼神裏,我看出了一種不信任。

於是,就很孤獨。

閑下來時,免不了在泛黃的舊日時光裏,搜尋我在工廠時一些朋友的名字——軍子、米二孩、大莫……

大莫是我在工廠時代最好的朋友。

大莫個子高,足有一米九〇多。體質健壯,兩條胳膊上的腱子肉如同球磨機上的鋼球一樣硬實。

大莫是廠裏的籃球隊員,打中鋒,投籃準,有威力。除了籃球,大莫還愛吹口琴,最喜歡吹的一首歌是加拿大民歌《紅河穀》。

記得當時有不少女孩子迷他。

我下海經商之後,就和大莫少有聯係,想來能有十年未見了。

去看大莫得去他的家裏,我原來的工廠因連年虧損,被一私企老板收購轉行幹別的營生了。

好在大莫結婚時,我參加了他的婚禮,知道他家的住處。

一個晴日,我帶了瓶茅台酒,在“一手店”買了些熟食,就駕車去了大莫的家。

憑著記憶,我找到了大莫的家。

我喊著大莫的名字,敲半天門,裏麵也沒有應聲。難道是大莫搬家了?待我剛要轉身離去時,門開了。

門開處,閃出一個蓬頭垢麵的人,我見不是大莫,連忙道歉說對不起,我敲錯了門,說完就要走開。

那人說,炳兄,沒錯,我是大莫。

我很驚訝,大莫?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啦?

大莫佝僂著腰,把我讓進了屋。

坐下後,我很仔細地打量著大莫的房間,很簡陋,一張床,一台電視,牆上掛著個綠絲繩網兜,裏麵是一個籃球,電視上麵放著的是他那把舊口琴。

接著我又上上下下端詳著大莫,發現他個子好像矮了半截。麵色如土、骨瘦如柴這些詞語,好像都可以用在他身上。

我問大莫,你怎麼搞成這樣?

大莫一臉無奈地說,下崗了,再沒找到工作,後來又得了病。

我急忙問,什麼病?

大莫說,癌,死刑。

我又急忙問,那你老婆呢?

大莫說,她不知我得癌的事,我逼著她離婚了,不想拖累她。

聽完大莫的話,我心裏非常難過,一個曾經一米九〇很帥氣的男人,活脫脫讓生活給糟蹋成這個樣子。

我決定,出資二十萬元,為大莫做手術。

無了心情喝酒,我把茅台酒和熟食留給了大莫後,就起身告辭。走出單元樓道,我抬頭見大莫站在陽台上和我揮手。不一會兒,那首《紅河穀》的曲調從陽台上飄下來。

我潸然淚下……

幾天後,我帶著一張二十萬元的卡,去找大莫,給他辦理入院,然後手術。沒等到大莫的家時,我接到大莫用手機打來的電話。電話裏,大莫很高興地告訴我,他現正在醫院複查,醫生推翻了先前癌的結論,屬於誤診。

我長籲了一口氣。

電話裏我對大莫說,那更好了,這二十萬元咱們用來和醫院打官司。

大莫聽後,毫不猶豫地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