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火車還是燒煤的,片場附近有個廢棄的火車頭,裏麵有個大水箱,打開蓋子裏麵都是水,特別髒。拍戲的中間,我就老看見旁邊一個小孩子,才八九歲,就在那個火車頭的大水箱裏麵遊泳。在片場溜達久了,他也認識我了,每次就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有時候嘴裏還叼根煙,渾身上下髒得喲,全身都是黑的,還跟著劇組的人管我叫大哥。有天我就跟他說,你幹什麼的?怎麼這麼髒?給你300塊,先去洗個澡,再去買套衣服!
沒想到他還挺聽話,一個下午之後回來了,哇,白得呀,幹淨得我都認不出來了,還穿著一套全白的衣服回來:“大哥,我洗過澡了!”我說:“不錯!”
第二天我再看,又變回一個小黑孩兒了。
我在香港的辦公室經常有世界各地的影迷來,等在門口想見我。很多年前,內地到香港還很不方便,所以從內地來的影迷並不多。有一回我在香港拿了個社會學的榮譽博士,領完獎之後很開心,就往辦公室走,回去要馬上準備慶功宴,還要做一些訪問,急匆匆的。路過門口時就看到一個男孩子,年紀不大,那天很冷,他穿得很少,身上隻有一件毛衣,已經有點弄破了,也不是很幹淨。我的車子很快經過他身邊進了公司裏麵。進去之後心裏卻老在想著外麵這個影迷,就叫我的工作人員出去看一下他,問問情況。一問才知道是內地來的影迷,費了很多周折和旅費才來到香港,就希望能見我一麵。我一聽就先放下手邊的工作,讓人把他請進來。他走進來的時候,抱了三本大大的剪貼簿,冷得還在不停流鼻涕。我讓人給他倒了熱茶,讓他坐下緩一緩,暖和一下。把剪貼簿拿過來看一看,又站起來拍拍他,這一拍他直接哭了,可能是委屈加上興奮吧,一下子爆發出來,我也有點不知所措,又找人給他拿了一些簽名照片和小禮物。
我是苦出身,所以對各行各業最底層的人都有好感,尤其是像飯店服務員啊,空中小姐啊,都會比較照顧。有一次我們去台灣,當地的朋友招待吃飯,在一個飯店的包廂裏麵。服務員裏麵有一個看起來像是剛工作不久,動作還不算很熟練。中間她過來幫大家倒茶,手不穩,個子又小,一不小心就把茶淋到了椅背上的衣服上。我看她一下子很緊張,也不管那件衣服是誰的,馬上跟她說:“沒關係沒關係,衣服都可以洗,你有沒有燙到?”我這樣一說,在座的別人肯定也不好意思責備她了。她聽我這麼說,加上原本就緊張,快要哭出來,我趕緊又說:“沒關係的,你不要害怕。”
平時坐車走在路上,隻要是看到流浪漢或乞丐,我都會叫人拿一些錢給他們。很多朋友也會勸我,大哥,那都是騙人的。可是對我來說,管他是不是騙人的,我自己開心就好。就算車子開走,他在後麵罵我傻瓜,那又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