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墓地的門口,錢朵萊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明明上次江辰軒去世的時候,她來過墓地一次,期間還不到一個月。可她就感覺時間過去了很久,許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所以早已超過了時間能計算的範圍了吧。
宋承佑去了江辰軒的墓碑,錢朵萊則去了父親的墓碑那裏。錢朵萊每次來父親的墓碑前,都會看著父親的照片很久,照片裏的父親笑得很慈祥。在她的記憶中,父親除了忙著掙錢,剩餘的時間都是在陪她。別人都說父女之間隨著年齡的增長,感情的間隙越大。但她跟她父親卻不是這樣的。
不管她做了什麼錯事,父親都是帶著笑的。她喜歡她父親的笑容,雖然眼角會有皺紋,但是她依然覺得很好看。記得初中的時候,老師出了一篇關於《最幸福的事》的作文,她一向不愛寫作文,600字的作文對她來說總是個很遙遠的數字。她寫作文的時候,總是會寫一句話,就要數一下字數,寫到整整600字就再也不會繼續動筆了,而且一篇作文下來,至少得要兩個小時。但那次她卻用了半個小時寫完了那篇作文。
當時的語文老師是個對分數很苛刻的中年女人,但她卻打破了老師的分數最高記錄,成了全班作文分數最高的學生。那篇作文她寫了她父親的笑容,她覺得看到父親的笑容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可自從父親生病之後,病痛的折磨就讓他難以去維持一個簡單的笑容了。
過去的幾年裏,每當她為程言漠而傷心不已的時候,她都會來墓地,和父親說說話。
錢朵萊將花放在墓碑前,磕了幾個頭,便坐在了石階上。半晌,她低著頭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道:“爸,他昨天再次向我求婚了。沒有企圖,沒有目的,隻是單純地為了愛。”
“爸,你覺得我能再信他一次嗎?”她徑自地問著,就好像她的父親還是一如當年那般就坐在她身旁,很仔細地聽著她說話。
但如今卻不再有人回應她,隻有墓地的走道上湧起一道道淒涼的冷風。
“我想再信他一次,就算被他再傷害一次,我也想繼續堅持下去。這一生我作為您的女兒沒有做出什麼成就能讓您在另一個國度也驕傲一回。或許未來的日子裏,我也可能會繼續碌碌無為下去,但是我唯一佩服自己的便是我能堅持愛著一個人這麼久,那份感情就像是陳年釀,時日越長,越香醇。這世上可能會有很多的錯是不該輕易得到原諒的,但愛一個人是沒有對錯的,所以所有因愛而犯的錯,我都想原諒。”
“爸,您會在另一個世界祝福我的,對吧?曾經我很依賴您,您離開人世的那天,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瞬間就絕望了。但他出現了,他給了我希望。如今我深愛著他,如果我連他都放棄了,未來的路,我該如何一個人走下去呢?所以,爸,請您一定要在天上保佑我們,保有我們的感情可以長長久久。”
一陣陣的緊促的冷風吹過,吹翻宋承佑敞開的風衣角。他一臉肅穆,茶色的眸子裏平淡如湖麵,視線落在江辰軒的照片上,卻遲遲不見開口。或者說他想開口,卻不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
他終究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唐雪說他是個外冷內熱、習慣隱藏自己真善情的人。他對江辰軒有愧,在外人看來,他對於江辰軒的死,一直在充當著旁觀人。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每個午夜被江辰軒那張充滿怨恨的臉驚醒後的心悸,都在告訴他,他無法釋懷江辰軒的死,更不可能說服自己相信江辰軒的死與自己丁點關係也沒有。
越是沉默,越顯得周圍陰深寒冷。漸漸暗下來的天空下冷風呼嘯地越來越厲害,衣角翻飛,瑟瑟作響。良久,他淡淡地開口:“你恨我嗎?”
想了一會,他覺得自己的問題很好笑,忍不住輕笑出聲:“我真是糊塗了,我害死了你,你怎麼可能不恨我呢?”
他微眯起眸子:“但也不能全怪我,不是嗎?愛情這種東西不是我能控製的。曾經我答應幫你打聽錢朵萊所有的訊息,的確是真心想要幫你。即便我恨江少煌和梁欣月,但我卻從來想過要拿你報複,在我心裏,我還當你是半個弟弟。搶了你最愛的女人,讓你痛苦,從而讓江少煌不好過,這些不過是我為自己找的借口,我不願承認自己的心完全被錢朵萊左右了。因為我是個不相信愛情的人呐,但是事實上,我還是錯了,而且錯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