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達良一晃腦袋:“上司的事兒,是知道得越少越好,這是經驗之談。”
“那他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是不是因為與史曼的問題有關呢?”
高達良如法炮製地又是一晃腦袋:“我可沒聽到上邊兒傳達。”
何澤惱怒地白了高達良一眼,但還隻能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否則豈不大為不恭。他感到懊喪極了。今天怎麼偏偏遇到高達良這樣的蠢貨和糊塗蛋?要是早來一天或者晚來一天也許不會碰到他,別人總不會象他這樣一問三不知,而且還時不時擺出一副“老革命”的派頭兒,我在他眼裏成了當然的“小字輩兒”。他不僅對調查史曼和那個徐局長的問題顯得不上心,而且對我也缺乏應有的尊重和熱情。碰上這麼個老混蛋算是晦氣透了!怎麼一輪到我頭上就那麼令人敗興呢?真象阿Q說的“媽媽的”!我敢斷定,吳程的調查一定比我順利,而且還會受到盛情招待!
這一次何澤不僅有點自知之明,而且估計得還真不差。此刻在天馬家用電器開發公司的吳程象個王子似的受到這個公司的女經理蔡燕燕的盛情款待。
談話地點,在公司檔次最高的會客廳。這個客廳雖然從外觀看沒有一樓那個客廳寬敞而氣派,其實了解內情的人知道,一樓那個客廳是公司業務人員與一般客商洽談生意的地方,公司經理蔡燕燕很少涉足。而蔡燕燕眼下接待吳程的會客廳,房間雖說小一些,但空調、沙發、地毯等也一應俱全,反而顯得很精巧、雅致,就象一件微雕藝術品一樣,越小越顯得精美,藝術價值越高。蔡燕燕每次會見外商和國內一些公司頭麵人物都在這個客廳,這樣一來就增加了這個客廳的身價。所以,看待一個場所的身價高低不在於它本身的大小,而在於它主體以外的因素,就象人們在中南海的懷仁堂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較之在人民大會堂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似乎覺得規格要高得多又榮幸得多一樣。
蔡燕燕在與吳程交談中,還特地叫服務員端來可口可樂、香檳、西瓜和冰激靈。這種招待規格完全是“國際級”的,隻有與外賓洽談生意時才可能享有如此殊榮。難怪那個服務員在給吳程送飲料時驚奇地打量了他幾眼,那異樣的目光就象人們第一次看到空運回來的徙居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而原本就是中國的“土特產”的野生種“四不象”似的。
那麼,年輕的保衛幹事吳程以什麼手段贏得蔡燕燕垂青的呢?
“請問,您是蔡燕燕同誌嗎?我姓吳,叫吳程。今天下午兩點我到閣下的公司前去造訪,希望不要令我遺憾。好,屆時再詳談。”
“喀嚓”一聲,吳程毫不拖泥帶水地把電話耳機放下了。
正值花信年華的天馬家用電器開發公司女經理蔡燕燕上午剛剛步入她的經理辦公室,還沒有來得及審閱秘書放在她:案頭的幾份定貨合同協議書,就接到這個令她頗費思量的電話。
從來電話的聲音判斷,象個年輕男子,而且還透著一種男子漢的性格力量,這種隻能意會的力量足以使年輕女人心旌搖動。既不是阿諛奉承,又不是放蕩不羈,而是聲音裏含蓄著一種懾人心魄的征服。征服什麼呢,又說不清楚。
“這家夥,一定來者不善。”蔡燕燕一反常態地有點兒心緒不寧,坐立不安。她馬上通知小會客廳的服務員準備好飲料,並又通知公司門口值班人員當得知一個名叫吳程的人來到後立刻通知她,並且直接將他送到小會客廳。
可是,當吳程下午兩點準時步入小會客廳時,蔡燕燕已經在小會客廳裏恭候了。
“大概你就是恭維地稱我為‘閣下’的吳程同誌了吧?請坐。”蔡燕燕見吳程不僅長得是個標準美男子,而且言行舉止倜儻風流,心裏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敵意,話語中也就帶有明顯的嘲弄意味兒,並且說完向會客廳左側的屛風喊了一聲,“小趙,把收錄機打開。”然後又扭過頭向吳程莞爾一笑,“我喜歡在音樂聲中與人談話,不知你習慣不習慣?”
吳程灑脫地與蔡燕燕相視而坐,表現東方男子漢憨厚大度地微微一笑,話岀口藏鋒斂鍔:“不能說不習慣,也不敢說太習摜。不過,音樂是感官生命和心靈生命的媒介,我願與蔡經理一起感悟音樂的靈性。”
就這一句談吐不凡的話,蔡燕燕就覺得心靈裏得到一次溝通,同時也受到一次震懾,但高傲的生性告誡她不能輕易在這個英俊的男子麵前失去進攻的銳氣。於是,她表示悲哀地說道:“聽人說,歡喜音樂的人大都比較孤獨,使人覺得很難接近。”
“不,我覺得生性與音樂沒有必然的聯係。但喜歡音樂的人大都把音樂奉為藝術的圭臬,因而他們更需要知音,更需要理解,其中還更需要愛情!”吳程在說這番話時,沒有講演式的拿腔作調,也沒有辯論式的敵作詼諧,更沒有說相聲式的油嘴滑舌,而是象知心朋友談話式的傾吐心曲,並且隨意揮灑。
“看來,你不是個買賣人。”蔡燕燕說著斟了杯香檳酒,慢慢地吮吸著,一雙明亮的眸子直射到吳程的眼睛的深處。
吳程也斟了杯香檳酒,也慢慢地吮吸著,一雙漢子般的目光大膽地射在蔡燕燕的臉上。
論姿色,蔡燕燕不敵小天鵝賓館的康蒂;論魅力,蔡燕燕不及瞀備區副司令員顧霖元的千金顧斐斐。雖然她那圓型臉上細細的眉毛用黛色畫筆勾過,不大的雙跟經過整容而變成了雙眼皮,粉紅色低領真絲衫愈發烘托出那高聳的胸脯,也不能不說她的話語中帶著女人的嬌柔,但是總給人一種經過精心修飾的感覺,缺乏自然之美。是不是自己的審美標準太苛刻了?吳程問自己。回答是:有點兒。
“我倒想看看蔡經理的眼力。”吳程怕叫蔡燕燕看岀自己思想在開小差,急忙呼應了一句。
“你象個政客。”
“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你的得分還是100.”
“你大概已有所聞,我這個人素來與政治無緣。”
“你沒意識到,你所以能開辦本公司不正是一種政治的派生物麼?”
沉默。但並不尷尬。
“賞你杯可口可樂,這可是正莊兒美國貨。”
“但我並不感激,因為這是我應得的報酬,就象馬拉多納理所當然地將第二十三屆世界杯國際足球賽冠軍的獎杯高高舉過頭頂一樣。”
“你倒自我感覺良好。”
“自信心是男子漢的脊梁。”
“說吧,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兒。”
“請問,貴公司是否有個叫史曼的?”
“有。”
“她在公司具體幹什麼工作?”
“她沒有固定差事。她在我們這兒算自由人,來去隨便。”
“這是你給她的特權?”
“不,是錢給她的。”
“她既然不在公司上班,怎麼給你們創造財富?”
“你這句話隻能給你個最低分。”
“你是說她在外麵還有其它生財之道?”
“這句話可以及格。”
“她什麼時候到貴公司工作的?”
“今年一月。”
“是經人介紹還是毛遂自薦?”
“這號人,當然有來頭。”
“肯不肯透露點內部情報?”
“我這裏除了一些研製項目和一些市場訊息是暫不公開外,其它無秘密可保。史曼到我們公司來,是當地黨、政、軍的頭麵人物找了我們家老爺子,我們家老爺子又找了我,我一點頭就決定了,僅此而己。”
“史曼的‘進山禮’是什麼?”
“雖然沒象楊子榮一樣帶來聯絡圖,可也搞了100台18吋春雷牌彩電。”
“投資不算多嘛。”
“這僅僅是物資的,還有比物資更重的呢。”
“有戰略眼光。佩服。”
“請不要破壞我們首次見麵你給我的良好印象。”吳程明白蔡燕燕是指不要對她進行恭維,否則他在她心目中確立的印象將會扭曲變形。於是,他站起身來,告辭地說:“占用你不少時間,謝謝你的支持。”
“別客氣,因為我見到你感到很高興。”
“我也為此感到很榮幸,因為我們自始至終沒有使用一個‘您’字。”
“什麼時候還到敝公司作客?”
“那就請你記住,我的住址在警備區招待所一號樓,電話2568.”
“也請你記住,記具體日期和記具體數字是女人的天賦。”
轉天,當何澤羨慕地追問吳程用什麼決竅能夠如此迅速博得蔡燕燕的青睞時,他卻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韙地背誦了尼采的一句名育:“去找女人吧,別忘了帶上你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