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南京公議立新君 淮海瀝血陳時事(2 / 3)

且說黃得功曾建功江北,鳳督題請,得與寧南伯左良玉同時受封,是時因並加良玉為寧南侯。劉良佐又是鳳督部將,亦曾建功。良佐駐鳳泗,得功駐廬州,二人十分不平,約會了發兵奪淮揚。得功與傑連戰不能取勝,正在相持,馬士英慌了,把兵部郎中萬元吉升太仆寺少卿,並監江北軍,兩為和解,方各罷兵。遂以高傑隸閣部史可法標下,為前鋒總兵官。這也是馬士英的巧計。正是:

隻為於今無頗牧,卻教宰相費調停。

且說癸未進士武愫做了闖賊的淮揚防禦使,揚揚出京,一路大張聲勢。到了宿遷縣,偽將軍董學禮、偽漕儲方允昌、偽督餉白邦正都置酒相請,留連數日。又借董學禮勁兵千人,到處要百姓開門迎接,各府、縣牌票飛傳。兵過去處,騷擾不堪。偽示傳到徐州,有舉人閻爾梅大罵起來,把票扯碎。武愫拿住了,即行監禁。閻爾梅隻是不服,作詩一首,句句罵他道:

死國非輕死逆輕,鴻毛敢與泰山爭。

楚衰未必無三戶,夏複由來起一成。

日月有時經晦蝕,乾坤何旦不皇明。

寵新豈是承天者,空自將身買賊名。

閻爾梅做了此詩,叫人送與武愫。武愫大怒,密令頭目殺死,誰敢來討償命?淮安巡撫路振飛,約會了巡按王燮、兵備範明珂、監紀郎中高岐鳳、淮安知府周光夏,設奇製勝,把武愫拿了,解上南京。

原任兵部尚書丁啟睿弟、參將丁啟光,歸德知府桑開第,設計伏兵,又拿得偽河南同知陳膏、偽商兵縣令賈士雋、偽柘城縣令郭經邦、偽鹿邑縣令孫澄、偽定陵縣令許承、偽考城縣令範售,都解往南京。隻郭經邦因天暑中熱身死,其七人皆在南京梟首。

一時你傳我說,都道從賊的官,必要依律治罪。蘇州道項煜受了李賊偽官,鄉官王心一等公出檄文驅逐,百姓把他住房盡行燒毀。又道錢位坤也受了李賊偽官,百姓搶劫一空。金壇道周鍾受了李賊偽官,又替他做登極表,生員張燧、史弘謨、段彥、史魯、於超、於鼐、傅渭英、張願、劉蘇、馮蕃、高東生、謁葛璿等,將“敷天共憤,扶義以清祀典事”遍呈上司府、縣。又如紹興王自超、無錫王孫蕙等,不一而足。也不論是真是假,十分吃虧,南京衙門紛紛追究不已。閣老馬士英,那時還未被眾人逼促,或也還不想翻逆案害東林,遂持正論,上一本“為請旨嚴究偽官,以泄神人之憤事”。弘光批:“著刑部嚴究具奏,施行正法。”

卻說閣部史可法治兵江北,為因清帥遺書,責以討賊入城,史可法遂回一書道:

南中向接好音,隨遣使問訊吳大將軍,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誼於草莽也,誠以大臣無私交《春秋》之義。今倥傯之際,忽捧琬琰之章,真不啻從天而降也。諷誦再三,殷殷至意,若以為賊尚稽天討,煩貴國憂。法且感且愧。俱左右不察,謂南中臣民偷安江左,竟忘君父之怨,敬為大燕一詳陳之。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愛民,真堯舜之君也。因庸臣誤國,有三月十九之事。法待罪南樞,救授無及,師次淮上,凶問遂來。地坼天崩,山枯海泣。嗟乎!人孰無君,即肆法於市朝,以為泄泄之戒,亦豈足謝先皇帝於地下哉!當時南京臣民,哀慟如喪考妣,無不拊膺切齒,欲悉東南之甲,立翦凶仇。而二三諸臣,謂國破君亡,宗社為重,相與迎立今上,以係中外之心。今上非他,神宗之孫,光宗猶子,而大行皇帝之兄也。名正言順,天與人歸。五月朔日,賀至南都,萬姓夾道歡呼,聲聞數裏。群臣勸進,今上悲不自勝,推讓再三,僅允監國。迨臣民伏闕屢請,始以十五日正位南都。從前鳳集河清,瑞應非一。即告廟之日,紫雲如蓋,祝文升霄。萬目共瞻,歡傳盛事。大江湧出楠梓數十萬顆,助修宮殿。是非天意也哉!越數日,遂命法視師江北,刻日西征。忽傳我大將吳三桂借兵貴國,破走逆賊。大國入都,為我先皇帝、後發喪成禮,掃清宮闕,撫恤群黎。且免發之令,示不忘本朝。君長事切,震古鑠今。凡為大明臣子,無不忌疾北望,頂禮中顧,豈但如明諭聽雲“感恩圖報”已乎。謹於八月,薄具筐篚,遣使犒師,兼欲請命鴻裁,連兵西討。是以王師既發,複次江淮。乃辱明誨,引《春秋》大義來相詰責,善哉乎!推言之,然此為列國君薨,世子應立,有賊不討,不忍死其君者立說耳。若夫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宮皇子,慘變非常,而猶拘牽不即位之說,坐昧一統之義,中原鼎沸,倉卒出師,將何以維係人心,號召忠義?紫陽《綱目》,踵事《春秋》,其間特書,如莽移漢祚,光武中興;丕廢山陽,昭烈踐位;懷湣失國,晉元嗣基;徽欽蒙塵,宋高纘統:是皆於國仇未翦中,亟登正位號。《綱目》未嚐斥為自立,卒以正統與之。甚至如玄宗幸蜀,太子即位靈武,議者疵之,未嚐不目以行權,幸其光複舊物也。本朝傳世十六,正統相承,自冠帶之族,繼絕存亡,仁恩遐被。貴國昔在先朝,夙膺封號,載在盟府,寧不聞乎?今痛心本朝之難,驅除亂逆,可謂大義複著《春秋》矣。昔契丹和宋,止歲輸以金繒;回紇助唐,不聞利其土地。況大國世好,兵以義動,萬代瞻仰,在此一舉。若乃乘我家難,窺我幅員,為德不卒,是以義始而以利終,為賊人所竊笑也。貴國豈其然?往者先帝軫念潢池,不忍盡戮,剿、撫互用,貽誤至今。今上天縱英明,刻刻以複仇為念。廟堂之上,和衷體國;介胄之士,擊楫枕戈;忠義兵民,欲為國死。而竊以天殪逆賊,當不越於斯時矣。語曰:“樹德務滋,除惡務盡。”今逆賊應服天誅,諜知卷土西來,方圖報複,此不獨本朝不共戴天之仇,抑亦貴國除惡未盡之憂。伏乞堅同仇之誼,全始終之德,合師進討,問罪秦中,共梟逆賊之頭,以泯敷天之憤。則貴國義問,照耀千秋;本朝圖報,惟力是視。從此兩國世通盟好,傳之無窮,不亦千載一策哉!至於牛耳之盟,則本朝使臣,業已在道,不日抵燕,奉盤盂從事矣。法北望陵廟,無淚可揮,身蹈大戮,罪應萬死。所以不即謁先帝者,實惟社稷之故。《傳》曰:“竭股肱之力,繼以忠貞。”法處今日,鞠躬致命,先盡臣節,所以報也。惟大國實昭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