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大約多風雨,醉餘唱徹黃金縷。點檢醉醒身,風情誤煞人。 筆端空碌碌,譚邊複譚腹。幹戈動眼前,何須問九邊。《菩薩蠻》
撫軍誌在調玉燭,不須弓矢華夷伏。
誰知亂起在延安,李成禍患難收束。
且說河南巡撫範景文,聞亂即趨,提兵至保定。閱操兩日,把各處為亂的兵,梟了十餘首級,兵心始定。行至安肅一帶地方,蔡忠依前扮作叫化的,在京城領了兵部尚書申用懋的手書,呈上範景文看了。才知先到為第一功,催攢各兵,星夜前進。到了定興縣,有鄉官鹿善繼的父親封君,喚孫兒辛酉解元鹿化麟,出郭迎軍。又自己出餉二百擔,勸鄉人共出餉三百擔,送至軍前,以備行糧。範景文登門謝了年伯和年侄。
方要起行,隻見生員王佐特來叩見,稟道:“五日前,某往關廟將卜趨避之計。恰遇二青衣先在求簽,亦為此事。某取他求的簽細細詳解,曉得安然無事。某向二青衣道,‘關老爺簽意明白,似不須避。’二青衣尚然惶惶惑惑,不敢自信。某複跪祝道,‘果不消避,乞老爺夜賜一夢。’某到夜間睡去,忽夢身在關帝殿廷,關帝吩咐某道,‘範某兵到,北兵即退去。不必他避。’某素知台名,醒來甚是稱異。故不複遠徙,僅避至固城地方。昨見公檄乃歸。爺台兵能退敵,不卜可知。”範景文道:“據子所言,神必佑我成功,此朝廷之福也。”即留王佐在行間以備參酌。又有生員蔡學思等三四人願從征進,範景文見他都善騎射,也都留在帳中。
正商量發兵前去,忽報稱,總兵張鴻功領兵勤王,由易州渡淶水,甲仗雄整,一路人人道是好兵。不料中看不中用,兵心懼怯。打聽得北兵很勇,不能取勝,一時逃的逃,掠的掠,竟成瓦解。又報稱,總兵張國泰領兵勤王,兵至祖村地方,遇北兵哨馬二十餘騎,怯不敢戰,連夜退至北河。居民驚散,滿路啼號。範景文聞報,就傳令拔營,星夜進發。但見:
六軍星陳,萬騎雷動。闞軍聲而丘陵簸蕩,揚兵氣而天道晦冥。起沙礫以薄天,助茲鼇鼓;吹煙火而漲日,燎彼鴻毛。凡草木盡為兵,是風雲皆入陣。矢誌入不毛之地,披甲前驅;立心不成戰之功,銜枚遠襲。隊隊思為天子衛,人多盡道範家軍。
正行之間,報有旨,援兵先到的守涿州。範景文催兵連夜前去。是臘月二十三日,到了涿州,聞得數裏內外,北兵往來不絕,隻得紮營在南門外。城裏鄉宦士庶,也有發糧出城賚助軍兵的。範景文令蔡忠等副將,大發兵北向,鼓角聲數裏不絕。次日早晨,哨馬報稱,北兵已撇了良鄉縣,盡數複回北京。範景文方才整兵入城,且為守涿之計。到了夜半,忽報緊急軍情,範景文披衣起問,報稱北騎合圍,敗了總兵滿桂的長勝軍,盤踞在土城關。京城大震,遠近戒嚴。範景文大驚,立刻升堂,召將士麵諭道:“國難方急,我不待詔入援。因北兵南下,乃命我守涿。今彼複逼京城,自當入衛天子。”立刻傳令整隊啟行。時廢相馮銓及士民人等皆苦苦遮留,範景文堅不肯許。
二十五日夜裏,在盧溝橋遇了三千餘騎。兩下交鋒。彼寡不及此眾,殺其大半。複整隊前去。二十六日,到北京彰義門外,報北兵已盡數拔營東去。崇禎大喜,召範景文入城陛見,隨令賜宴旌功。又吩咐兵部尚書申用懋,升他為兵部左侍郎,守通州屯糧要地。
其時原任尚書王洽,薊遼尚書袁崇煥,俱被逮在獄。那科道好事的,不說申用懋調度得法,範景文赤心勤王,紛紛上本,指斥時事。崇禎雖不聽他們說話,範景文也丁憂,申用懋竟致仕,都回去了。正是:
勞臣心血傾幾鬥,抹煞令人淚滿襟。
崇禎既準了申用懋回籍,特旨令梁廷棟做了兵部尚書。那個梁廷棟為人有機智,說天文,談戰陣,是個有才幹的。一到了任,見戎政尚書李邦華係獄,就奏了崇禎,放他回籍閑住了。京師人都道廷棟救了正人君子,不是屍位素餐的了,如何王洽誤國、庸臣袁崇煥失機大辟,都不早早決斬?四月裏,王洽死在刑部牢裏。梁廷棟會同刑部胡應台,把袁崇煥複招定罪,奏過崇禎,登時綁到西市碎剮淩遲。京城的人恨他失誤軍機,致北兵進口,各處殘破,生生地割一塊,搶一塊,把袁崇煥的肉,頃刻啖盡。袁崇煥隻是要成和議,殺了島帥毛文龍。哪知文龍雖係羈縻,不比宋朝嶽飛的忠勇,卻也賴他在島上屯紮,北兵還怕從後掩襲,未能深入。文龍一死,和議不成,怎怪得京城百姓生啖崇煥的肉?有詩為證:
崇煥非同秦檜奸,文龍難比嶽飛賢。
但無君命誅家將,致令邊塵飛帝前。
虛設島兵何死法,誘來酒客不生還。
今遭活割生吞苦,始信冤冤報在天。
朝裏的事,也說不得許多。流寇乃關係明朝天下的,如今隻該說流寇的來蹤去跡。唯朝廷一二大政事帶入伴說,才不至蔓延無序,雜亂失真。
且說李自成從那日鼓噪殺人,罪不在赦,同了劉良佐依舊奔回蘭州來。打聽高闖王屯聚集何處,要投奔他。
原來高如嶽兵將雖紮營在土山,手下的勇將有羅汝才、劉國龍、賀一龍、馬守應、劉希堯等不下十人,兵也聚得多了,近地殺人放火,搶金帛,掠婦女,不隻金縣地方處處受害。府、縣火急,申文上司,就遣些兵將前來,哪裏剿得他倒,被他殺敗幾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