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璽:“他身上的每一處我都熟悉,現在竟成這個樣子,我的心再一次碎了……”她仰著臉,盡量不讓淚水溢出來。
喬夢橋:“這我理解,你年輕,今後的路還長……”
朱璽悲愴地說:“我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場,海神爺太不公道了,老天爺太不公平了,世間所有的痛苦為什麼都要我一個弱女子來承擔……”她委屈地甩了一下卷發,淚珠拋落下來。
喬夢橋體察地說:“小朱,大哥、盼盼,還有我媽和念橋,都是你的後援團,你並不孤單。盡管我們都是普通勞動者,沒什麼資助你的家當,但我們不乏善良。你的難處,我們全能感受到的。”
朱璽望著碧藍的天空和飄浮的白雲,搖了搖頭說:“我的精神傷害和情感災難,不是用物質可以彌補的。”
喬夢橋頷首,“夫妻恩愛,討飯應該。”在情感生活中,金錢不是萬能的。小朱的苦痛與失望,誰都無能為力。他沉默著……
朱璽無奈地憫歎道:“我滿以為經曆了一場悲哀婚姻的變故之後,在絕望的掙紮中決定‘仙女下凡’考察,最終選擇了由你——我過世丈夫的兄長來填補情感的空白,而且又明確得到了你的‘我們一起過吧’的真情回複。你包容的眼神,成熟的氣度,良好的品格與潛質,我認定會給亮亮的日後歲月,給我陰冷的心靈冰窖照進暖暖的陽光。我豁然覺得期許的沿途又撒滿了鮮花,即便我那扇心靈之門夜夜為你虛掩著,而你卻因跨海大橋的建造而朝朝誤我佳期,這我無怨無悔,全能諒解。盡管是畫餅充饑,我總以為多舛的命運有了依傍。然而有人說過,生活就像一件華麗的旗袍,上麵爬滿了虱子。天不遂人願,本以為時間會衝淡傷痛,愈合傷口,思橋活著的可能性會越來越渺茫,直至淡忘。今天他的突然出現,讓我太意外了,太令我悲愴了。我再次受到了傷害,刹那間真不敢相認相呼…… 這並不是我泯滅了良知,丟掉了夫妻情義。我雖然是嬌生慣養的城裏小姐,但我也懂得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恩情海樣深。可是多年的等待煎熬,難道就是這樣的一個結局嗎?我又一次五內俱裂、欲哭無淚。海龍王無情剝奪了屬於我的幸福,可為什麼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毀我所剩無幾的憧憬呢?我不是不明白,拒絕接納一個形同啞木的癡呆丈夫,必然遭到世人的唾罵,但讓我認領一個需要終生照料的男人,情又何堪呢……”
朱璽梨花帶雨般的傾訴,盡管含著濃濃的小資情調與意識,但其難以釋懷的內心掙紮卻是真實的,更是旁人無法體味的。
麵對委屈和悲涼的雙重夾擊,使素來矜持的嬌貴少婦在訴說之後頓時掩麵嚎啕起來,淚珠紛飛。
喬夢橋像蘆葦一樣無言地沉默著。他懂得,朱璽貌似強勢而實為脆弱的慟哭與心靈呐喊,這是聚集已久的悲情釋放,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撇開社會道義的審視,設身處地與其作換位思考,讓一個剛剛涉世的柔軟女子,帶著私生子,牽著癡呆丈夫,叫她如何生活呢?即使三弟的那個單位依然會支付14萬元的撫恤金,自己也盡己所有幫襯她,但仍可斷言,朱璽個人的幸福之花將永遠凋零,青春的笑容也將從此消失。毫無生氣的悲涼日子乃是抑鬱症和狂躁病孳生的土壤,無辜的侄子亮亮所麵臨的將是父母的變態陰影和人格的扭曲。小朱詛咒海神爺的殘忍,悲號老天爺的不公,不是沒有道理的。展現在她麵前的路如同這片莽原般的濕地,都是沼澤與泥丸,而且漫無邊際。是啊!人的心靈創傷是無法抹平的。她的人生之路又在何方呢?
喬夢橋想伸出手去,卻又縮了回來,涼意無限地說:“小朱,有時生活會捉弄我們,這是不可避免的。路有平坦崎嶇,人有悲歡離合。風雨滄桑,人生逆境,誰都有可能遇到。我們造跨海大橋也步步坎坷,處處驚險,經曆著九九八十一個難頭,唯有堅強麵對方為勇者。我與你一樣,剛才也為弟弟的重生悲喜交集。但是事至眼下,你心中已經明白,我早先答應過的‘我們一起過吧’這一承諾,現在不可能兌現了。你在情感上所麵臨的悲傷、困惑和無奈,大哥我縱然懷有鼎力相助的誠意,但也是蒼白無力的。我早知你是一個不需要太多寬慰的女子,因為同情和歎惜僅僅局限於對情狀所處的一種姿態,實在於事無補,而且也並不重要。隻有實實在在地施出援手,對處在痛苦漩渦中心的人來說,才是最願看到的。請你相信我,作為你丈夫的哥哥,與你在跨海大橋工地上有緣相識,我決不會推卸或者逃避應當承擔的責任和義務。我除了要為三弟的日後生存謀劃外,也要為你的未來畫出幸福的弧線。”
朱璽妙曼的身材慢慢側轉過來,抬起淚眼,露出不乏乞求的光譜,說:“大哥,你的意思……”
喬夢橋凝視著大海上日新月異的大橋雛形和又要馬上舉行什麼儀式的景象,一字一頓說:“小朱,麵對現實,你完全可以大膽邁出新步子。”
朱璽強忍著淚水:“大哥,新步子怎麼邁?”
喬夢橋審慎地問:“你和我弟弟在大學意外懷孕生下亮亮,沒有補辦過結婚登記手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