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魚蹲在山門前長長的石階上,看遠方群山的影子交錯出粗狂的美感,右手邊蹲踞的神獸雕像猙獰而寂寞。
山上的夜晚總是比山下要寒冷許多,他緊了緊包裹著身體的寬鬆緋袍,起身在雕像後刻下一行字。
是一行被篆刻了無數遍的字,石雕上已經被日複一日的篆刻鑿出一個指頭那麼厚的劃痕——鯤化大鵬。
少年刻字的時候表情很生硬,仿佛手中的小石塊不聽使喚一樣,按照他不願意遵循卻必須被規整的手法寫出了四個淩厲凶狠的字。
刻完字後,林魚丟掉了小石塊,臉上的表情如大夢初醒一般,跌跌撞撞的往山門裏麵走,結結巴巴的語句從口中傳出來。
“師…師父,那個,又來了怪物…寫字,寫字…”
表情,言語,與一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子沒什麼兩樣。
少年結結巴巴的呼喊在寂靜的拔萃峰顯得分外嘹亮,久不經修繕的山門內各色建築連綿到山頂,陳舊凋敝。
一盞盞長明燈掛在每一棟破舊宮殿前。
少年沿著長明燈火照耀下的石階,最終登上了山頂。
他的表情有一些落寞,雖然他是一個心脈受過損傷以至靈智不全的少年。
可是難過或者蕭索這些情緒,每一個人都會有的吧。
他想起來了,師父早就在六年前去世了,是他用手刨的墳。
滄海劍派也在六年前變成一個隻剩下一處山門以及一個輝煌過往,一個癡呆少年的地方。
林魚喉嚨裏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嗚咽,像是一個受到傷害的小獸般蜷縮在了山頂唯一一座建築,一堵踏塌了一半的高牆下。
這是演劍牆,整個劍派數百年的劍道烙印都彙聚在了這裏,可是卻被師傅最後一劍劈了半邊,也是那一劍,傷了他的心脈。
林魚清秀稚嫩的臉孔上掛著幹涸了的淚痕,身體蜷縮在這麵雖然被一劍削去半邊,但是依然透露出凜然味道的演劍牆下,漸漸沉入了夢境。
隻要在演劍牆下睡著,他總能在夢裏遇到想要遇到的人。
夢境世界裏的拔萃峰上各色宮殿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白鶴在雲端起舞。
峰頂劍牆上一個少女站立在那裏,眉如柳葉,丹鳳眼,極是好看。
少女一襲緋色長裙,雙手抱胸,眸子低睨。
劍牆之下,林魚仰頭看她。
看那張永沒有笑意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高高在上的臉孔。
這樣定格的畫麵在癡傻少年的每一個沉沉睡去的夜晚都會重複。
那個少女是他的師父,僅比他大一歲劍術亙古超絕的陸地劍仙。
【驕傲的,壞脾氣的小女孩…】
林魚心底猛然泛起極其強烈的刺痛感,他睜開了眼睛,茫然四顧,臉孔上掛滿淚痕。
還是那山門,破敗荒僻,野草萋萋。
長明燈隻剩下微弱的光,太陽從東方一點一點爬升上來。
清晨了。
林魚站起身看著眼前的劍牆,發出了幾聲難過的嗚嗚聲,下山在破落的宮殿群之中左轉右折之後推開一間小屋的門。取出幾隻祭祀用香,急匆匆地趕向滄海劍派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