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也的事情把盧卡斯刺激地不輕,秦久久把後者送到房間便轉身離開了。

盧卡斯和桑夫人的事情她隻是外人,無權置喙。

對於這個老人,她半是同情,半是感歎。

坐在展廳後院的海棠樹下,她愣愣的走神。

“這海棠就要結果子了,等熟了我送你一些。”

秦久久轉頭,許諾咱在一顆海棠樹下,笑得柔和。

滿樹燦爛的紅色花朵映襯地這人都溫柔了幾分。

“好啊,我也很久沒有吃過海棠果了呢。”

這海棠也倒是引起了她的一絲記憶。那時候蘇煙還活著,閑來無事會醃製一些海棠果哄秦久久。小孩子總是喜歡酸酸甜甜的味道,秦久久當然也不例外。後來蘇煙去世,每當秦久久因為思念母親而哭鬧不停的時候,茹姨總會端上一盤醃好的海棠果。

想到那些並不怎麼愉悅的過往,秦久久笑得有些悵然。

長大後,家裏的海棠樹也被秦長明在吳春華的慫恿下砍了去,秦久久便再也沒吃過那酸酸甜甜的果實了。

許諾眨眨眼,換了普通話:“你是中國人?”

秦久久輕輕頷首。

在國外能遇到這樣合心意的誌同道合的同胞並不那麼容易,許諾本就對這女孩有很好的印象,這次聽到秦久久說她也是華裔,這歡喜更添幾分,隻覺得相見恨晚。恨不得坐下來和秦久久徹夜長談。

他的臉頰因為興奮而添了一絲紅暈,扶了扶眼鏡:“你是哪兒的?沒準兒我們還是老鄉呢!”

那激動的樣子,像個十足的登徒子。

秦久久倒是不以為意,她能理解許諾的心情。一個異鄉人在國外就算取得再怎樣的成功,也很難真正被尊重。就算一些國家民風開放,能夠接納你,但是你本人卻是沒有那種歸屬感的。因為你的靈魂和血液,早已刻在了另一片土地。

異鄉人,越是成功,心底越是有無法排遣的寂寞。

這一點,她在五年前跟隨錢墉來米國時就明白了。

“我老家是S市。”

“s市?!我是帝都的,離著很近呢!”

秦久久抿嘴一笑,沒答話。

“我來米國時還很小,對帝都的印象就隻剩下那胡同巷子裏到處流竄的賣冰棍兒的老頭,我小時候皮實,為了買冰棍兒沒少作孽呢。哈哈,有一次還把我媽的鐲子給當了,隻為換兩塊兒冰棍,那次差點沒被我爸把腿打折咯。”許諾眯眼笑著,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頓時手舞足蹈起來。

“你這麼多年一直沒回去?”

許諾沉默下來,有些茫然地搖頭。

秦久久有些奇怪:“現在帝都修得很好,你也不是以前那般不得閑,怎麼不回去看看呢?多少,不必再那麼惦記著吧。”

她一時倒也沒往複雜裏去想。

許諾苦笑著搖搖頭,輕聲道:“不是我不回去,是我回不去。”

秦久久聞言愣了一下,從記憶裏搜刮了一下,隱約想起改革 開前後保守派和改革派曾有一次大洗牌,而許家,曾是保守派的中堅力量。改革派大獲全勝後,一些保守派便沒落了,蹲監獄的蹲監獄,出國的出國,反正沒幾個有好結果的。

她摸摸下巴,也許許諾,就是其中一家的子嗣吧。

涉及政 治的敏感話題,秦久久不願意繼續下去,這也是對許諾的尊重。她笑笑,委婉道:“事情總有過去的一天,萬事,唯心而已。”

許諾喃喃:“唯心而已……是啊,唯心而已!”

他的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許家在那場改革中成了墊腳石,偌大的家族隻剩下祖父帶著他逃到了米國,對於祖國,他是既愛又恨的,哪怕是後來許家平反了,他也沒再動過回去的念頭。

祖父去世時,拉著他的手說要把他的骨灰帶回S市,但是許諾卻沒有做到。

他無法忘記母親自殺時流淌的鮮血。

但是,在外的遊子,哪一個不真正想家呢?

尤其是這幾年,人到中年,心性曆練地更加成熟,他明白,當年那場變革,流血是必然的。不是許家,也會有王家、李家,能為祖國的發展貢獻出自己的力量,哪怕代價是家族破滅,先祖們也都是甘願的。

午夜夢回之際,那賣冰棍兒的叫喊聲也嚐嚐出現在他的夢中。

醒來,是冰冷的夜晚,這裏的人說著一點也不委婉動聽的西洋話,他就覺得人生就是一場夢。

現在秦久久的話卻點醒了他,是啊,他已經四十了,可以說人生已經走了一半,還有什麼好放不下呢?也該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