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預訂數怎麼樣了?”
“形勢大好,而且愈來愈好。你那幾份廣告設計得真不錯,人見人愛,個體戶協會的那個龐大頭,他可是有批發執照的,你放心!他今天說,隻要我們做得到再提高那百分之二的發行費率,他可以保證突破五萬大關。”
“還是太少。”
“安主任你也別太黑心了,這都已經接近那本《恐龍》的新華書店預訂數了。龐大頭還說,要是跑一趟義烏,這個數字還可以翻一番。”
“他能不能代勞?”
“不行,他老婆生癌了……哎,你媽今天去看病,醫生要她做個‘CT’檢查,你別急,不過是排除懷疑,沒關係的!我媽前不久也做了一次,結果是正常,開心得夜裏也不看電視,一門心思修改她那本‘通論’了。”
“通論的印刷事宜,我已經跟這裏談妥了。以最優惠價計。這裏希望今後跟我們長期合作。”
“你也挺會鑽空子的,拿‘長期合作’引誘人家,解決丈母娘的出書問題。”
“求生存嘛!”
“改個詞,求承認。”
“沒別的事了?再會。”
“喂,想你!越忙越想你!”
“一樣。”
電話“哢嗒”一聲斷了,阿惠方才品過“一樣”的味來。不苟言笑的安文光,開天辟地第一次說出了這麼一句動人心魄的綿綿情話來,把個阿惠震得渾身都癱軟了。
第二天她急急結束手頭的工作,急急攆走辦公室的人,眼巴巴地候在電話機旁足足半個鍾頭。鈴聲一響,她餓虎撲食般抓起話筒。
“方惠嗎?”
“是我!怎麼這麼晚才打來?”
“啊?5點還不到一分鍾呢!”
“想死你了。這裏的事我交給小傅算了,我也到黎裏來I我明天早班車就來!”
“不行!我正有緊急任務要派給你,你不能離開上海!這裏印刷過程中發現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出什麼事了?”
“你別緊張,不是出了問題,而是發現了我們工作程序上的一個問題。我問你,阿五最近空不空?”
“他有什麼空還是不空的,不就是打了折扣孵在家裏陪老婆嗎?還是他好,總是跟月仙相依為命的樣子……”
“你怎麼不早嫁給他?”安文光笑著,“那柄‘不求人’是信物。”
“咦,你旁邊沒人是吧?不再裝正人君子了?”
“我問你,月仙也不上班耽在家了是不是?”
“是呀,醫生說她都有可能是三胞胎,斬肉斬不動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聽著,馬上把你手頭那九本畫稿的文字對白,送照相排字社排印出來,組織阿五、月仙等有文化的閑散勞力,讓他們把字貼到畫麵上去……”
“喂,安大師傅你怎麼啦?印刷廠不是專門有貼字工的嗎……”
“是呀,按曆來的程序,這貼字工作的確應該由廠裏做,但這樣非但大大減慢了製版付印速度,而且校對修改起來非常麻煩,往往會汙損畫麵,影響了最後製成品的質量。所以我想,這後麵一批書,就可以把通常的流程改革一下,把後一道工序提到前麵來做……”
“我懂了!我這馬上就組織人做起來!工酬怎麼計算?”
“以出版社最高標準開。但必須保證質量!”
“明白了,夜裏我就去辦照排的事,付點加急費,爭取明天就開工貼字。”
“不來黎裏了?”安文光又在笑。
“不來了。我是分管文字編輯的,貼字一開始我就走不開了。你真壞,壞蛋!”
“是的。你會越來越體會到這一點。”
電話裏的聲音像漏了氣的輪胎突然疲軟無力,話筒緊接著便擱下了。
阿惠坐在電話機前呆了好一會。這安文光說話死過去活過來地真讓人費力氣。說到底不就是結過一次婚嘛,何必就這種樣子好比五髒六肺都被割掉了一半似的。更何況阿惠前不久從他的好朋友瞿敬宜那兒打聽到了,他不過是跟一個一起插隊的女的辦了登記手續,連婚禮都沒舉行過呢,那女的就把他甩了,嫁了公社書記的兒子。沒想到那衙內五毒俱全,折磨得女的神經失常跳了河。從安文光這一頭看,領過一張結婚證書,不就是有過一片紙嗎?有過,又廢了,如此而已裏要換阿惠,才不會把它當成一回事呢!阿惠半年前還不是差一點點就打算做孫家兒媳婦了?那天從孫家騎了摩托車出來時,還打算與孫斌分門立戶離開了孫然過小日子呢!現在想起了當它笑話一樁,哪有那麼多的沉重負擔、心理障礙、精神創傷!
“如果那一次婚變,折磨死了他的一半,”阿惠想,“我阿惠要讓那一半重新活過來!”
安文光愈是步履維艱,她卻愈是豪情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