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篇 審案(2)(1 / 3)

0922.批司詳各屬自理詞訟及暫押人犯均飭按月開報、仍準酌量懲辦同治八年

據詳,於蘇令所稟,指駁甚明。開報管押人犯,懸掛粉牌,是《清訟事宜》內最要之件。該令稟暫押人犯請免開報,管押者不盡登諸月冊,亦不必盡列之粉牌,濫押私押等弊無憑稽考,所請管押人犯開報不全之處,斷不準行。

至自理詞訟,其尋常細故、毋庸管押者,院司本可不必與聞。即有管押之人而案情較小者,盡可由州縣隨時酌量辦結,斷不必逐案擬詳,以免煩瑣。嗣後,每月所呈四種四柱冊,第一種,積案惟京控、上控者另呈事由清單,其自理者概不另呈事由清單;第三種,管押仍須另呈事由清單。如此稍為區別,則州縣行之不甚繁苦。仰該司道通飭各屬一體懍遵。倘此後管押人犯或不列粉牌,不全開報,即係有意欺朦,一經查出,定即從嚴懲處,勿謂言之不豫也。

[評點]

《清訟事宜》的十條大法,與地方州縣緊密相關的,就是第三條的“躬親六事”,即親自接受狀子、親自審核判語、親自掌握傳票、親自勘驗命案盜案、親自計算審結日期、親自處理每日審案懸牌並每月審結報告,而且還要按照第六條的按月呈報四種四柱冊,還要懸榜公布,滾動更新。這樣一來,有些州縣受不了了,膽小的隻能背地裏嘀咕;膽大的,就給按察使司打報告了,要求變通規則,實際是要求減省程序,按察使不敢答應,一麵批駁指導,一麵行文請示清訟戰役總指揮。曾國藩一看,什麼?暫押人犯請免開報,管押者不盡登諸月冊,也不必盡列之粉牌,濫押私押等弊無憑稽考,管押人犯開報不全,這豈不是把我的《清訟事宜》從根本上否決了嗎?那個什麼蘇縣令,難道不知道“開報管押人犯,懸掛粉牌,是《清訟事宜》內最要之件”?不行,這一點必須堅持,否則年底清訟必將成為一句空話。你給我通告全省各州縣,“倘此後管押人犯或不列粉牌,不全開報,即係有意欺朦,一經查出,定即從嚴懲處”,到時候,別怪本部堂事先沒有警告過。

大學士出令,令行禁止。言必信,行必果,一點風吹草動就朝令夕改,那就不是當朝宰相了。

1006.批銅、沛、豐三縣士民馬鳳池等呈詞同治四年

查此案現準漕部堂鈔折谘會,占種沛地之奤匪經官兵剿逐,業將新團一圩一律平毀,其舊墾湖荒之東民現具有甘結保狀,不敢別滋事端,於九月初一日複奏在案。茲該民人等控稱,新團本係由舊團分撥,且攻寨劫殺實唐團起意糾台,成此巨案,其首領唐守忠異常奸狡,結納亡命,非但居民受害,並敢抗拒官軍。查該匪等罪案極多,湣不畏法,前此尋仇構釁,習為故常。今巨案已發,仍複肆毒鄉間,實堪痛恨!本應痛加剿洗,姑念甫在漕轅具結,約限三個月再行察看。如始終怙惡不悛,殘害善良,仰三縣士民再來控告,本部堂必發兵數千,前往剿辦,決不稍存姑息也。

1010.批沛縣士民張諤亭等呈詞同治四年

奤匪怙惡不悛,殊可痛恨!惟漕督部堂已於九月初一日奏結,旋有沛縣童生劉際昌赴京呈訴,經都察院奏奉諭旨,交漕部堂、撫部院派員查辦。漕部堂複於十一月二十一日查明複奏,均稱東民尚為安分,此時未便遽爾派兵剿辦。本部堂已將該民等受苦各情,縷晰谘商漕部堂,詳察核辦,當可主持公道,為該民等一紓積怨也。

1011.批銅、沛、豐、魚等縣士民劉貫三等呈詞同治四年

湖田良莠不齊,通撚之說,亦非無因。此次唐守忠父子在袁家廟殉難,業經本部堂派委地方官勘驗屬實,其團亦被賊攻破,受禍甚慘。現已批準具奏請恤。天下無父子死事而仍目為叛逆之理,亦無合團自行發火之理。本部堂本欲將湖團認真查辦,應籌良法,今觀該士民等公稟,一味刁橫,人心不平如此,兵劫殆尚無已時,可憂也。姑傳劉貫三、王秉鳳、蕭朝光、侯殿選、蕭名山、王麟川於十九日質訊。

[評點]

第一件,江蘇省銅山、沛縣、豐縣的士民(讀書人等)馬鳳池等,狀告“占種沛地之奤匪經官兵剿逐”而“仍複肆毒鄉閭”,曾國藩批示,奤匪可恨,匪首唐守忠罪大惡極,本當發兵鎮壓,隻是此案剛由漕運總督衙門審結,約限三個月以觀後效,如果繼續為害,你們再來控告,本部堂即刻出兵剿辦,絕不姑息。

第二件,沛縣士民張諤亭等,狀告“奤匪怙惡不悛”,曾國藩批,你們沛縣秀才劉際昌,把案子捅到了京城,朝廷下旨,經由專管司法的都察院,責成漕運總督和江蘇巡撫查辦,而他倆“均稱東民(山東人)尚為安分”,本部堂此時不便“遽爾派兵剿辦”,現在“已將該民等受苦各情,縷晰谘商漕部堂,詳察核辦”,爭取為你們主持公道。

第三件,銅山、沛縣、豐縣外加山東魚台縣的士民劉貫三等人公稟,指控唐團通撚,曾國藩口氣大變,稱唐團被撚軍攻破,首領唐守忠父子殉難,“本部堂派委地方官勘驗屬實”,而你等仍然咬定“通敵”與“叛逆”,實屬“一味刁橫”,因此,指名傳訊,到轅過堂。

這就是曆時十多年、蔓延幾百裏的“湖團案”。

鹹豐十一年(1851),黃河下遊決口,山東、江蘇之間的微山湖、昭陽湖向南漫溢,銅山、沛縣等地,大片良田化為一片汪洋,當地農民被迫背井離鄉,流亡四方。四年之後,黃河再次潰決,並改道北移,山東鄆城、巨野等地農田淹沒,難民把逃生方向鎖定在微山湖、昭陽湖西岸的淤土荒田,成群結隊,蜂擁而至,安營紮寨,墾荒耕種。當地官府,驅之不去,轉為默認,繼而設立湖田局,丈量田畝,分田收租。而這個首先帶隊南下的,正是那個唐守忠。此後,又有王某、趙某、於某、侯某、刁某,先後率眾南來,各據一方,這樣,也就有了唐團、王團、趙團、於團、侯團與刁團。可是,在他們收獲開荒播種的糧食的時候,銅山、沛縣的難民回家了。於是,一個說是湖荒之地,一個說是自家田產,由爭執發展為訴訟,由訴訟激化為械鬥。此時處在太平軍北伐、各地土匪與撚軍此起彼伏的戰亂歲月,各團打造刀槍,開建營寨,起初隻為自衛,日久不免通撚。其實所謂通撚,也不過是撚軍神出鬼沒、沿途劫掠,湖團為求太平,隻能應承周旋。當然,為害鄉裏、淩辱百姓的也屢見不鮮,人稱“奤匪”。同治三年(1864),倚仗唐團的新團,在湖田爭奪中,報複性進攻土民劉家莊營寨,一次殺人數十,於是漕運總督命令徐州發兵,將新團一圩全部蕩平,擒斬至千人之多,受此重創,新團隻得將團地交公退出。這就是第一件批示中所說的“占種沛地之奤匪經官兵剿逐,其舊墾湖荒之東民,現具有甘結保狀,不敢別滋事端”的來龍去脈。

湖田本來人多勢眾,土民一直處於下風,得此機會,更想乘勝追擊,將山東客民全部驅逐,這才有劉際昌夥同當地秀才進京上控、張諤亭等人赴轅告狀之事。曾國藩此時駐紮徐州,漕運總督和江蘇巡撫奉旨辦案,其奏結之詞,都說“東民尚為安分”,此時當然不便“遽爾派兵剿辦”。就在江蘇土民與“士民”步步緊逼的過程中,發生了“唐守忠父子在袁家廟殉難”、“其團亦被賊攻破,受禍甚慘”的戲劇性變化。曾國藩本來說過“唐守忠異常奸狡,結納亡命”,“該匪等罪案極多,湣不畏法”,現在也不得不改口,說“地方官勘驗屬實”,“現已批準具奏請恤”。這是因為,“天下無父子死事而仍目為叛逆之理,亦無合團自行發火之理”。

怎麼辦?派兵驅逐,情理難容;敷衍塞責,後患無窮。“本部堂本欲將湖團認真查辦,應籌良法”,那麼,這個良法在哪裏呢?先把那些告狀的人傳訊審問吧——難道你們狀告的全部屬實,山東客民隻有死路一條?

1012.批候補知縣宋祖駿稟察看鄆、巨一帶情形同治四年

資遣湖團,不為東人所願,夫人而知之,該員所稟情形,隻泛論,非查看也。本部堂所謂查勘者,須訪親族是否有人,田業是否尚有一二,鄆、巨是否別有空地,村落是否繁庶。縱不能一一指出,亦當得其大端。如該員所論,乃局外懸揣之談,非實事求是之道也。現已谘請吳部堂、閻部院派員再勘。本部堂並非堅執己見,誌在必遣者,不過欲權衡實情,兩害相形,則取其輕耳。

[評點]

資遣湖團返回山東,這就是曾國藩籌劃的良法。

問題是,山東客民慘淡經營十幾年,開墾湖田20萬畝,如今一聲令下,掃地出門,男女老幼幾萬人,何處安身?何以立業?於是,曾國藩派出一名候補知縣,前往山東鄆城、巨野一帶訪查,是否還有空地?村莊是否富裕?團民的親族是否有人?田產家業是否還有一二?

誰知道,這個候補知縣走馬觀花,具體問題一個也沒回答,隻說山東不願接收。於是,曾國藩商請漕運總督吳棠、山東巡撫閻敬銘,再次派人查勘。同時聲明,本部堂並不是固執己見、誌在必遣,實在是兩害相形取其輕,權衡實情,迫不得已。

1013.批湖團董事、前青城縣教諭王孚等稟回籍失業、懇準安業等情同治四年十二月

該團民因被水災,遷徙來徐,所墾固多係湖荒之地,亦不免侵占有主之業,而又恃強侮慢土著,以至與銅、沛民仇深禍結,本部堂心焉憫之。前議驅逐莠團並資遣良團歸東,係為爾等去危就安、永免後患起見。既據稟稱,原籍並無田產,安土重遷,自係實在情形,本部堂亦不強以所難。惟該處王、刁兩團平昔窩匪搶劫,劣跡昭彰,王長振一名尤屬著名積匪,罪在不赦。本年九月,撚匪竄徐,據生擒各賊所供,均稱王團勾通賊匪前來,而銅、沛民人紛紛呈控,大略相同。又查該逆屯踞刁團十餘日,事後派府縣察看情形,牆屋器具完好如故,並無焚掠。其為甘心從逆,與王團厥罪維均。不特本部堂暗訪明察,洞悉情偽,即爾等良團,聞王團、刁團之聲名狼藉,恐被連累,亦豈不疑之惡之?此等不法頑民,即使悉數駢誅,亦屬咎所應得。姑念二團人數甚多,不忍玉石俱焚,除將王長振暨助逆凶黨即日嚴拿正法,用昭炯戒外,應將王、刁兩團丁壯老幼男婦,勒限正月十五日以前,全行撤歸本籍,不準一名逗留,即由該董等傳諭遵照。倘敢托故遷延,立即派兵剿洗,不留餘孽。王、刁二團驅逐之後,即將該處田產充公,官為經理,前往駐紮彈壓。